不想听一听我的看法?”衣涧扉温和地说。
“以后我握着你喝酒的时候,你可以慢慢对我说。”风弃天微笑着。他的微笑,竟然是温和的,温暖的,充满了理解和体谅,甚至还有宽容。
“我不反对你用任何方式去喝酒。”衣涧扉说:“你甚至可以在你做梦的时候用你自己的脑袋来喝酒。”
“我听说过一个人,在沙漠里又饿又渴,无可奈何的时候,他吃下了自己的左手,喝饱了自己的血。”衣涧扉叹了口气:“你现在的样子,实在比沙漠里的干尸还要绝望。”
“所以,在你被风干之前,我不会反对你做任何事情。”衣涧扉看着风弃天杀气冲天的眸子:“毕竟你要做什么,都有你的理由。”
“所以,你可以多喝一些,即使你喝酒的时候用你自己的舌头来下酒,我也不会反对,因为你还能喝酒的时间,实在已经不多,你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实际上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喝酒,全部都是因为我的错。”衣涧扉叹了一口气。
“20年前,我实在应该把你们这一伙余孽赶尽杀绝,也不会让你们在20年后再冒出来,羞辱这个山清水秀,如此多娇的江湖。”
“你们就象14只臭虫,20年后养的又饿又瘦,从阴沟里爬出来,吃了几个乞丐的血,就以为自己已经又饱又胖,风起云天,又想弃天,背天,在你们自己的满身臭气里私自狂妄,如今又爬到飞涧山庄来。”
“我告诉你。”衣涧扉举起杯子,低头闻了闻杯里的酒气,叹息一声,抬起头来用握着杯子的手对正风弃天沉暗的脸,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正指着风弃天的鼻子:“你们喝下去的,如今在这里都要吐出来,我要把你们一个一个都捏死在手底下,你们喝下的血,还没有来得及消化,都会一起沾在我的手指上。”
说完这句话,衣涧扉的手忽然握紧,瓷质的酒杯没有碎,却变了形,变成透明,透明的就象一湾水,浓郁的酒,就从杯子的四周流溢出来,流在他自己的手指上。
他收回手放下了杯子,两只手交叠着在互相搓洗着。
用先秦的美酒,清洗着他自己的手。
酒杯在桌子上完好如初,酒液在他的手上迅速挥发。
孙平却还是立刻递过来一条雪白的毛巾,递在他的手上。
衣涧扉慢慢接过来的时候,他的双眸依然在凝视着风弃天暴怒欲狂的眼睛。
于是他看到风弃天面前,摆在桌子上的酒杯,已经忽然烂成了一团粉末。
风二就在这个时候,出了手。
他没有动他的手。
他动的是他的全身。
他一开始动,他自己就已经消失,只有一把阔大的刀,忽然横空疾劈过来。
一把厚背,薄刃,断躯如割草的厚背砍刀。
这把刀的目标,是孙平。
孙平正在动,正开始收回他送出毛巾的手。
他的肋下,是空的,没有防守。
刀就正劈向他的肋下,瞬间已至。
“你......”枫如画忽然又皱了皱眉,却很快又平息了:“你开心吗?”
“我开心。”燕碧城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枫如画翻转身体,看着燕碧城的脸,轻轻,慢慢地问:“是不是比要我嫁给你还要开心?”
“不会。”燕碧城笑着摇了摇头:“你要嫁给我,我会更加开心。”
“嗯。”枫如画说:“我相信你,只是我要你明天晚上再对我说一次这句话。”
“好。”燕碧城说:“以后我每一天都会对你说一次,直到你嫁给我为止。”
“好,呵呵。”枫如画又问:“你会不会忘记?”
“不会。”
“你会不会改变主意?”
“不会。”
“你保证你不会吗?”
“我保证我不会。”
“无论如何都不会?”
燕碧城笑了起来,转过头看着她明亮爱恋的眸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就不会改变主意。”
枫如画伸出自己纤秀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一字一字的说:“我愿意。”
“我还是要每天问你一次的。”燕碧城说。
“我也会每天回答你一次。”枫如画的手,慢慢移下来,慢慢开始抚摸着他赤裸的胸膛,用她的掌心,感受着他的心脏沉稳的跳:“只要你问,我就告诉你,我愿意。”
“你要记住你说的话。”她的眼中忽然有泪落下来:“你要记住你说的话,你要问我,明天晚上你要问,每一天你都要问。”
“每一次我都一定会告诉你,我愿意,每一次你问,每一次我就会说,我愿意,不论是在什么时候,不论怎样,只要你问我,我就回答你。”
“你记住了我说的话吗?”枫如画用泪湿的眼睛盯住他,新的泪水,立刻又不断地涌出来。
“我记住了,我不会忘记,就算我忘记了我自己是谁,我依然不会忘记你对我说过的话。”他看着她的眼泪,自己的眼中,已经开始湿润了。
枫如画忽然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在他的肩上大声哭泣起来。
她的眼泪落在他赤裸的身体上,就像秋天里的最后一场雨。
第六十七章 破雪
当他用双臂紧紧环绕着她纤秀的躯体的时候,他眼中的泪水终于滴落,他却开始笑起来,带着他的泪水慢慢,却无可抑止地笑着。
他知道女孩子在这个时候会是脆弱的,无助,并且需要依靠,甚至也会变成伤痛的。
只是他还是觉得总打算让他挨饿,又总喜欢踩着他的脚咬他的鼻子的枫如画,在这个时候如此的不知所措,是多么让他想要笑的事情。
多么让他去怜惜,去心痛的一件事情。
所以他就在他的笑容里,继续流淌着他的泪水。
枫如画的哭泣,却止住了,她身体的抖动,也渐渐平息。
她是赤裸的,和他一样。
她在紧抱着他的躯体,也和他一样。
在她平息的时候,他却已经再一次焕发起来。
于是他开始寻找着她温润的嘴唇,固执,急切的吻住了。
他的躯体再一次开始热起来,在彼此的泪水里,他们在留恋的亲吻着对方。
他依然还是有些狂暴的。
她依然柔弱,却还是在迎合着他的渴求,在尽力开放着。
开放的就像在风里的一朵痛楚的花。
这座屋子失修已久。
在雨季里,一定会有雨漏进来。
如今却有风在屋顶掠过,如同掠过了笛子的孔。
到处都弥漫着烟尘的味道。
围墙倒塌的烟尘仿佛还没有散尽,决命的激战已经顷刻再起。
衣涧扉手里的白巾忽然飞了出来,在激烈的风声里向着风二疾射过去。
就像一把锋利而坚硬的刀。
这一刀飞向风二的咽喉,这一刀的力道,可以穿破他的咽喉,穿过他的颈项,把他的头切在夜空里。
风二不得不用他的刀来抵挡这一刀。
他所有的志意,都已经凝聚到了他的刀上,他无从闪躲,他本已消失。
只是在衣涧扉这一刀出手的时候,他的脖子就立刻显现了出来。
因为衣涧扉的目标,就是他的脖子。
所以他的脖子就只好等待着这把雪白的刀,等的很耐心。
所以他只能用他的厚背刀来抵挡。
风声四射,厚背刀已经震碎了毛巾,在金属锐利的尖啸中,这把刀忽然向着衣涧扉的头颅飞去。
风二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衣涧扉。
孙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衣涧扉。
显然这一点,风二从来没有忘记过,风云帮里的每一个人,也都没有忘记过。
他本想用这一刀的声势,逼退孙平,他就能有宝贵的瞬间,他就可以在孙平退守的意念刚刚萌生的时候,忽然把这一刀转向衣涧扉,刀意动作都可以很流畅,天衣无缝,一气呵成。
他计算得很准,他也很有信心能把这两刀转接成突兀的一刀,本就是一刀。
所以这一刀气意迫人,杀气四溅。
只是就在他要转,要天衣无缝的时候,衣涧扉的毛巾却忽然飞了出来,毛巾出手的时机,也恰到好处。
恰到好处的把风二的这一刀,转成了两刀,把这条毛巾插入了风二本来无缝的缝隙里。
所以风二的第一刀提前夭折,第二刀匆忙出手,先天已经不足。
风二的已经失败,败在衣涧扉刚擦过手的毛巾里,只是他的后面,还有风老大,风弃天。
风弃天也已经出手,他的目标同样是衣涧扉,他用还沾着他自己口水的筷子出的手。
只是他立刻就发觉,有一滴晶莹的珠子,正在飞向他的面门,在这个深夜里晶莹剔透,泛着圆润的光泽。
衣涧扉手上残留的一滴酒液,在毛巾飞出的时候,也同时激射向咫尺之外的风弃天。
于是风弃天用筷子刺向了这一滴空中的酒,筷子轻巧而纤细。
风弃天的动作,却像是在挥动他的厚背砍刀。
筷子刺中了酒滴的中心,酒滴未散,却像珠子一般串了上来,串了一寸,忽然蒸发,消弭不见。
孙平的刀,在这个瞬间已经精致的翻卷过来。
酒滴蒸发的时候,风弃天的筷子顿了顿,这一顿,孙平的刀就已过中途,风弃天用筷子向着孙平的刀尖点了过去。
筷子即将击中刀尖的时候,风二的刀,也即将命中衣涧扉的头颅。
衣涧扉的剑,忽然横掠出来,掠出一片水声。
风二的刀,就在这水声里迟缓,缓了缓,却没有停。
星火迸射中,孙平的刀已经震退,风弃天的筷子又停了停。
衣涧扉的剑却已经急闪而至,剑气溅射如涧。
这一剑的目标,却是风弃天桌前酒杯碎成的齑粉,齑粉已欲扬起。
筷子和刀撞击出来的星火,还依然在空中逶迤着余烟,孙平的刀,已经随着震退之势,横击在风二的刀背上。
风弃天出掌。
齑粉爆射而起,要笼罩他的上半身。
他知道这些齑粉如果击中的话,他的上半身不会比他的酒杯好多少,所以他出掌,因为筷子已经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有些事可以用筷子去做,显然有些事却只能用手。
他的手掌横掠,齑粉刚刚爆射出桌面,已经被他握在手里。
衣涧扉的剑,却已经收了回去。
同时收回去的还有风二的刀,刀被孙平震退,正不可抑止地向后收拢。
在风弃天正把齑粉收在掌心的时候,衣涧扉的剑,已经再一次掠过了风二的刀。
风二的刀正在退,没有威胁,也正如此时孙平的刀一样。
衣涧扉的剑却不同,在水声里,风二感觉到了一阵暖意。
如同洗热水澡的时候,一缩身子,热水漫上胸膛的那个瞬间的感受。
风二在感受着暖意的同时,已经开始后退,退了两步。
他是被孙平震退的。
孙平也在后退,也同样退了两步。
在孙平和风二同时又站上来的时候,风弃天的手掌已经顿止,张开,一块石头从他的手掌里落下来,咚的一声击在桌面上,弹跳了几下,安定了。
这一声仿佛令鼓。
同时止住了孙平和风二的脚步,每个人现在依然都在原来的位置上。
衣涧扉的剑已经入鞘。
鲜血却从风二的右胸渗出来,不断渗出。
风二依然看着自己的脚尖,他的样子,依然是漠不关心的,仿佛在流淌着的,是别人的血,仿佛他从来就没有移动过。
孙平依然看着远方。
只不过他的怀里,却少了一条毛巾。
这条毛巾正在夜风里,悠闲的飘到四面八方。
仿佛雪花。
破雪岭上当年的一战,并没有雪。
如今这里也没有。
飘扬的大雪,却下在燕碧城和枫如画的小木屋外面。
积雪在酷寒里不会融化,所以不需要担心这间破旧的木屋会漏水。
燕碧城正在看着屋顶。
他有点担心这个屋顶会被积雪压的塌下来。
他的神情是非常心满意足的,他现在也已经清闲下来,不那么忙了,所以他有时间开始为屋顶担心。
屋子里并不寒冷,屋子很小,土炕也很温暖,枫如画说的没错,她让他多找一些柴禾回来实在是对的,所以现在外面炉膛里的火还能继续烧的很旺。
积雪实际上可以让漏风的屋顶重新密封起来。
枫如画很安静,她没有睡着,但是她的眼睛,却是闭着的。
她的样子就像一片枫叶,疲惫的枫叶,因为疲惫而愈加艳丽。
就像一幅画一样宁静。
她精致的额头,因着汗水,还是湿润的。
她轻轻,慢慢呼出了一口气息,带出一声轻轻的,娇弱的呻吟。
她的心,是不是也已经湿润了。
第六十八章 累和泪
“你去给炉膛里添些柴禾。”枫如画闭着眼睛说。
燕碧城不情愿,他情愿继续躺在这里为屋顶担心,不想动。
“你还不去?”枫如画依然闭着眼睛,她的话也像叹息的声音。
她还没睁开眼睛,不过如果让她再说一次这句话,她一定会睁开眼睛说。
她的声音也绝对不会还象叹息,她一定会让燕碧城开始叹息。
外面正在下雪,并寒冷着,风声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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