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糕，拈起一块在颜知面前晃了晃道：“小知知过来。”

    ……

    掀桌！她又不是狗，召之即来。

    糕点又晃了晃，颜知不为所动。

    “这么不配合？没意思。”

    颜知胡乱塞了一点东西进肚，跳下凳子道：“我吃好了，先走了。”

    “慢着，你吃饱了，可我还没动口。”

    忍……

    穆宁宣吃饭很优美。手指纤长拈着精致的糕点一点点咬着，拿着勺子小口地舀着银耳莲子羹，细嚼慢咽，如品味仙果珍肴般细心品尝，足足半个时辰后才搁下勺子。

    “你吃好了，我走了。”

    一步还没跨出去，就被人拉住袖子，这一次她不敢乱动了。

    “别急着走，昨晚的事还没完，你还有一个耳洞没打呢。”

    “打好了，打好了。”颜知连忙把脸过来，正对着他，把左右两边耳朵轮流转给他看，“看，已经弄好了，线都穿上了。”

    “谁帮你弄的？”

    “王兄。”

    穆宁宣伸手摸了摸她的右耳：“没想到皇叔这么有耐心，帮你这小乞儿穿耳孔。你福气倒是不小，哼。”

    颜知想起昨晚一幕，脸突地红了，突然耳上一痛，立刻捂住耳朵后退。幸好她退得快，不然耳朵上的线已经被穆宁宣给扯掉了。

    “他打的不算，把线扯了，我重新替你弄。”

    “不要！”颜知捂着耳朵后退，使劲摇着头。

    “你敢不听话？”

    “不要！”

    “过来。”

    “不要。”

    颜知又退后几步。穆宁宣眯起眼睛道：“你以为我脚伤了，便没法起身追你？”

    颜知惊觉不妙立刻掉头就跑，刚跑出一步，腿上一痛，向前扑倒，一个茶盖滚到一边原地转了转停下。穆宁宣撑着桌子站起来，慢慢向颜知走去。

    “啊，不要啊……啊，痛，……老爹救我……老爹……”

    “痛，痛，痛……好痛，紫罗姐姐，救我……不要了，不要了……”

    门外八个美婢面面相觑，三皇子命她们全部在门外呆着，谁也不许进去。一个都没胆冲进去看看其中发生什么情景。

    “要不去把紫罗姐找来？”

    “紫罗姐上街去采买王爷春衣的衣料了。”

    “那，要不把三皇子的伴读叫来？宋公子不是白日里都呆在王府里么？”

    “笨死了，你难道没看到那宋公子把眼睛整个挂在紫罗姐身上了吗？他哪是来陪三皇子，分明是趁机来骚扰紫罗姐的。紫罗姐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紫罗姐出门了，他还能在这府里不成？”

    “那怎么办？”

    “没办法，只好等王爷回来了，昨日不也是么？”

    “唉……为什么三皇子这么不待见小公主呢……”

    “我怎么觉得三皇子挺喜欢小公主的，是在逗小公主玩？”

    众婢女皆以一种“你是异类”的目光注视着说出上面一句话的婢女。

    “逗小公主玩……玩会发出这种惨叫吗？”

    “……”

    “……”

    穆殊南明日要带尔那王去京郊金钟寺游玩，今日带着他在京城几处热闹的地方转了转，在醉仙楼吃了午饭便早早地回了府。与尔那王子有说有笑地刚跨进府门，一个小东西便猛地冲进他的怀里，他抱着那小东西倒退几步才站稳身子。

    “王兄，王兄……”颜知扑进穆殊南的怀里号淘大哭，惊天动地。

    尔那惊讶地看着颜知，用稍显怪异的汉语腔调问：“王爷，这位是？”

    “这是我妹妹。”穆殊南不明白出去半日，这小丫头怎么哭成这副凄惨模样。

    “原来是宿南王妹，真是小巧可爱。”尔那由衷发出称赞。

    颜知停了哭，将头探出，好奇地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高大结实男人。

    尔那出生于北部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是狄列族的王子，自小在马背上长大，长得身材魁梧健壮，脸方方正正，头发盘在又宽又圆的青黑色头巾里，头巾上缠着几条珠链，身上的服饰倒是大顺服饰，脚下却穿着异族装饰奇怪的兽皮长靴。身高足足高了穆殊南一个头，满脸的大胡子。

    尔那是草原上共认的美男子，但以大顺人的眼光来看，这“美男子”未免太壮实太魁梧面相太凶狠了。

    走在街头，不少途经的娇小女子，老妇幼童都被尔那异族凶狠的模样吓得绕道而走。

    颜知眨了眨眼，盯着尔那的脸。

    “抱歉，看来我吓着令妹。”尔那无奈地笑笑。

    “转了半天，王子累了，我让人送你回去休息吧。”

    “麻烦王爷。”

    婢女带着尔那离去。颜知眼睛一直盯着尔那离开。

    “怎么了？”

    “那人是谁？”

    “他是狄列族的尔那王子，我的贵客。你害怕他？”

    颜知摇摇头。

    “你哭什么来着？”

    这一句话提醒了颜知，被尔那带去的注意力迅速收回，瞬时泪如泉涌，抱着穆殊南脖子大哭起来。泪水来去间收放自如，来时如长江奔涌，去时如天障截流，当真令人目瞪口呆佩服不已。

    穆殊南拍拍颜知的背，边安慰她边向里走去。

    “别哭了，有什么事慢慢说。”

    穆殊南的神经已经被这小丫头锻炼得无坚不摧，任是天大的事摆在他面前，怕也不会动一动眉毛了。

    走回书房，将颜知摆上窗边软榻，她犹不肯放手。穆殊南拉开她的手，也坐上软榻，问道：“倒底怎么了？”

    颜知擦了擦眼泪，两手轻轻的捏住耳垂，给穆殊南看。

    只见原来穿着两根红线的耳洞此刻已经换成了蓝线，耳垂也显得比昨日肿大了许多，红红的。

    “怎么回事？”

    “三皇子……三皇子……呜呜呜……”

    颜知想不到三皇子竟这般残忍，生生将跟肉粘在一起的红线抽出，重新给她穿了线，痛得她死去活来，却毫无反抗之力。

    “这宁宣真是……”穆殊南当真是猜不透他侄子的意思了，看着似是喜欢颜知，怎么却尽变着花样折腾她，叹了口气道，“算了，明日里你跟我一起出府吧。把你留在府里又不知还要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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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春日踏青

    天亮了，穆宁宣翻了一个身子醒来。住在宿南王府里一个月了，比在皇宫里踏实多了，也好久没有睡过这么香，这么沉了。

    婢女陆陆续续进来，伺候他更衣梳洗。

    一名婢女整理床铺，绣被翻叠间，一根红色的宽丝绸带飘在地下。

    “把它捡给我。”

    穆宁宣接过婢女递来的红绸。脑中想起扎着马尾辨绷着红绸，穿得肥肥圆圆的小丫头在床上嚎哭踢打的情形。看着她捂着两只耳朵两眼水汪汪地看着他，心情甚是舒畅。最后她大哭着夺门而出，他几乎立时大笑出声。

    慢慢走出房门，蔚蓝的天空，早鸣的鸟儿，真是一个好天气。

    两个多月前的一天，他坐在京城的酒楼里品味着最出名的龙潭酿，惬意地看着街上乞儿混混追逐打架。两个多月后的今天，他安心理得地住在宿南王府里养伤，兼捉弄那小丫头。

    没想到一个地头常见的肮脏乞儿居然可以住进宿南王府与皇族成员平起平坐，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她不只是一个街头乞儿那般简单。

    一个十一岁的少女，仅比他小了五岁，却长得那般小巧只若七岁女童。装傻充愣，装可爱装天真，胆小畏事，见风使舵，贪财虚荣，做足了庸俗市井的模样，那夜那一剑刺得倒一点也不含乎。

    从尾锥骨处插入，一剑挑断了脊椎，割开肺部气管，直穿左胸口心脏而出。

    精准的角度，迅速地出剑，狠厉的招式。

    派出去调查的人答：“江湖上已经好久没有人使这一招了。”

    三十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血剑水中莲，使二十四路剑招“销骨愁心”独行天下。血剑水中莲，一个迷般的女子，据说拥有天下女子最丑的像貌和最毒的心肠，擅妒狡猾，一把血剑下亡魂无数，血染剑林。

    血剑水中莲在江湖上行走了十年，在缔造了无数恐怖血腥后消失无踪。传言她被江湖上的正义之士杀了，传言她好像收了一个徒弟，传言她的徒弟也被杀了。

    江湖上的事，朝庭从来不管，江湖恩怨他们自去私下解决，只要不触犯朝庭的底线。

    穆宁宣不关心江湖上的事情。若不是这几年他屡被刺杀，黑道杀手组织被买通刺杀他，他不会重金聘请了江湖中的武功高强之人为其所驱，一一挑出那些与他做对的组织，还有买通刺杀组织背后的人。

    江湖上的黑白道撕杀，恩怨情仇，他不感兴趣。

    他只要利用手上有的权势不计手段将与他做对的，挡在他道路前面的人一齐清理干净就行了。

    只是一个小小的貌不惊人的乞儿，怎么会使用江湖失传三十年的血剑水中莲的剑招？

    若不是那一夜生死关头，她还要隐瞒多久？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藏龙卧虎，便是一个臭巷子里拖出的乞儿也有了迷离扑朔的复杂背景。

    真是有意思。

    穆宁宣嘴角微提，道：“摆早膳，派人把知情公主接过来。”

    婢女答道：“殿下，公主今早随王爷一起出去了。”

    穆宁宣脸色瞬变：“去哪里了？”

    “王爷带尔那王子去京郊的金钟寺游玩，把紫罗姐姐和小公主一起带去了。”

    昨日为她换好线时威胁她今日过来，她泪眼汪汪地答应，一转眼便投了穆殊南为靠山，把他的话抛之脑后。

    哼，这见风使舵使得挺溜，也不怕不小心使偏了，撞了礁翻了船，活该受尽折磨。

    “小四呢？让他来见我。”

    “殿下，宋公子他，他正在后院子里坐着哭呢。”

    “哭什么？”

    “好像是早上被紫罗姐姐骂了，想跟王爷一起去京郊，被王爷给挡了回去。”

    那小丫头没收服过来，他先胳膊肘朝外拐了。

    穆宁宣脸一沉：“让他立刻给我滚过来。”

    阳春三月，最宜出行。

    一辆宽敞的棕篷四轮马车，两匹马拉着，慢慢悠悠地在京郊青草地上行驶着。车前坐了一个马夫，车后除了四个骑马随行的侍卫，还有狄列族的四名勇士。

    车内淡青绸面缎铺成，淡雅清爽。宿南王穆殊南倚着车壁，腿上颜知正趴着补眠。紫罗坐在一边伺候，送递茶水处理杂事。狄列王子尔那对着窗外春景啧啧称赞。

    金钟寺位于七霞山上，古时有一圣人路经此地，见此山“千仞伟光，七峰映霞，巍巍奇耸”，得名七霞山。七霞山山势雄伟，群峰竞秀，瀑飞泉涌，苍松翠柏。

    七霞山最负胜名的是半山腰的金钟寺，百年寺庙，香烟缭绕，古木参天。来此拜佛祈安的平民百姓数不盛数。

    这一路所见，穿着各色衣服的士族、平民、商贾络绎不绝。

    马车抵到山底七霞茶楼，寄存了马车，众人下车。

    颜知仍是贪睡，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不肯醒来。穆殊南抱着她下车，紫罗道：“要不要请轿子上山？”

    穆殊南道：“七霞山风景如画，我们边走边欣赏。”

    “那把小姐交给紫罗照看吧。”

    穆殊南看了看将小脑袋埋进他脖里的酣睡的颜知，道：“算了，我抱着她，让她再睡会吧。”

    尔那摘了头上异族的头巾，梳了大顺男子的发式，穿着大顺服饰，在上山求佛的各色人等中不是十分扎眼了。尔那爽朗一笑道：“穆公子真是疼爱令妹。”

    四人做了常服打扮，互相称呼间也去了敬词，后面跟着的八名便服侍卫，使得他们一行人看起来像是大富人家携女眷幼子出游登山。

    穆殊南与尔那边走边说，穆殊南指着山间各种景色为尔那解说，说到兴处让紫罗背诵先人诗词做衬。尔那略通中原文化，对诗词欣赏却一窍不通，只觉紫罗诵诗笑语间赏心悦目，却一点也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紫罗玲珑心思，后来只捡通俗易懂的诗词诵来。尔那看着紫罗，只觉大顺女子真是温柔如水，聪明灵巧，比草原上奔驰的豪放女人更有一番风情。

    众人走了一程，穆殊南渐感身上吃力，又不忍心将颜知叫醒。昨日里她是受够惊吓了。

    紫罗道：“少爷，要不让紫罗抱着小姐吧。”

    尔那摇头道：“紫罗姑娘这么娇嫩的女子能有多大力气，穆兄不嫌弃，将令妹交给我抱着吧。我甚喜欢令妹可爱乖巧呢。”

    穆殊南道：“那有劳尔那兄了。”

    颜知知此时再装睡已经不行，恋恋不舍依附之人温暖的胸膛，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道：“不用了，我醒来了，放我下来走吧。”

    众人又往山上行去，这一路颜知粘穆殊南粘得厉害，非让他牵着她走才可，形影不离。看这情景，穆殊南心中愉快，心想这小丫头果然是在穆宁宣手上吃多了苦头才明白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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