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米公公所说的，不要多问多猜多说。

    姑娘昏睡的第六日，春燕未时端着水盆进了内殿打算再帮她擦洗一番。走到榻边惊见她睁着一双乌亮似有水光的眼睛，对上了春燕又惊又喜的视线。四目相对了半晌，但听她启唇干涩地唤了一声：“姐姐，我好疼啊。”

    春燕登时浑身僵住，她在原地愣了半刻，也顾不得回答转身就跑出了殿喊人。

    一炷香后听闻消息的李太医和几人匆匆赶来，来势汹汹的样子将刚刚醒过来的女子给吓到。她那一双泪汪汪的杏目惊惧地又充满戒备地瞪着围了一圈的人，然后怯怯的目光落在了春燕身上，春燕连忙俯身轻声劝慰：“姑娘，不用怕，太医帮您治病。治好了就不疼了。”

    李太医看了眼春燕，吩咐道：“且都退下吧。”说完屋里众人纷纷退了出去。

    伸出那只尚可活动的手就近拉住了正准备转身的春燕的衣角，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疼得，真的逼出了眼泪出来。

    “你要去哪？”她的声音柔软又胆怯，还带着几分泣音。

    春燕对上她依赖的目光又是受宠若惊又是心下怜惜，瞅了眼面无表情的李太医，停下脚步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安抚着：“奴婢哪也不去，在这陪着您可好？”

    她含泪点着头，这才露出一丝笑容。那笑容轻柔羞涩，像是春犹寒时枝头的那么一点嫩绿轻粉，柔到人心坎里去。春燕一时有些失神，又瞅了眼李太医并没有异议，便大着胆子在榻沿跪坐下来陪着。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李太医终是问诊完毕，沉默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春燕看她精神不济的样子寻思着是不是该为她端些吃食。但手还被她紧紧握着，手心湿濡也不敢动弹。

    春燕在一旁听着李太医与这姑娘的对话，也隐约明白姑娘她的心智……只是个孩子。

    李太医刚出屋子一会儿，门也未关紧就在门口与人低声细语着什么。春燕抬眸正瞧见一抹苍色与李太医说完话快步走了进来，她顾不得手还被牵着，连忙跪下来行礼。

    凌寒南没有瞧她，随手做了起身的手势。春燕识趣默默退到了暗处。

    他撩袍在榻边坐下，目光与躺在榻上有些疲惫的她对上，一时无言。

    “瑾儿。”默了半晌，他出声唤道。那声音出奇的温柔，像是怕吓到了她，春燕从未听过九五之尊的凌寒南这样的语气，将头垂得低低的不敢动弹。

    “瑾儿是谁？”女子皱眉反问。

    “你是瑾儿啊，是你告诉我你是青瑾的，怎的忘了？”凌寒南淡淡咧唇笑了，声音里带着些揶揄玩笑。

    “那你又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这里又是哪里，我身上好痛……还有、还有刚才那个长胡子老头一直盯着我，好吓人呢！”青瑾似有些信他，难得说了这么长的话，她的声音略显沙哑又透着几分稚气。

    “我是……你怎么会没见过我呢？今儿以前一直唤我南哥哥的。”凌寒南抬首将她额前的碎发理了理，眉眼温和之极，“不要害怕，你生了病，好好休息就好了。我在这里，没人敢盯着你。”他自称是“我”，而非是“朕”。

    春燕从始至终垂头不言，她快将自己那双绣花鞋看出了洞来。脑海里却一直盘旋着两个字：“青瑾”。

    第九十章 幽宫（上）

    更新时间2012-4-12 19:20:17  字数：2267

    春燕每天清晨推开殿门的时候青瑾都是醒着的，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望着春燕，嘟着嘴喊一声：“春燕……”她似乎因为害怕还是什么的整夜整夜睡不着，春燕一看她眼下的青色，便暗暗叹了口气轻声询问：“姑娘，今儿感觉好些了吗？”

    青瑾身上伤处需要静养，偏偏她又浑然不知喜欢乱动，自己疼得呜呜哭起来。凌寒南来看的时候见她疼哭，难免会苛责李太医和春燕。春燕也时刻提着心。

    “感觉好像有虫子在咬我……”青瑾憋着嘴，“浑身好痒。”

    “姑娘您可千万别抓。”春燕见她伸手要挠，连忙按住了她的手。

    “外面的花开了，我想去瞧瞧。春燕春燕你陪我去看看吧。”青瑾手上不安分，眼睛也闲着，望着窗外初绽的春花，满眼渴念。

    春燕想了想开头劝道：“姑娘你现在还不能出去呢，只要你乖乖的躺着养伤不要乱动，奴婢保证一定陪您去看，你说可好？”

    青瑾面上露出几分挣扎，她对上春燕真挚的眼睛，犹疑了半晌这才咬唇点头，然后在春燕的微笑中泄气地歪着脑袋闭上了眼睛。

    春燕也不打扰她，在一旁轻手轻脚打扫整理。又听青瑾问：“春燕春燕，这里除了你、我、南哥哥、还有那个长胡子老头，没有旁人了吗？”

    春燕一愣，停下手里的活计侧头看向她略显忐忑反问：“姑娘为什么这么问？”

    “昨儿我隐约好像有吵闹，本来还想睡觉的，吵得头疼。”青瑾愤愤说着。

    春燕抿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凌寒南每日都会到画雨殿来瞧青瑾，一向关心皇帝动态的**嫔妃和外臣自然也会对画雨殿多上几分心，而凌寒南有明言闲杂人等不许进入画雨殿，更加深了旁人猜疑到底是何人在画雨殿中。昨儿李夫人的贴身侍女借着夫人猫儿藏躲的原因跑到画雨殿门口探看，被小德子撞见了。小德子自然出言轰她，她便搬出了李夫人与小德子几人吵了起来。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春燕不想青瑾竟会听到，思忖了半瞬笑起来：“估摸着是外殿的小德子小顺子打闹呢。姑娘莫气，回头奴婢便去训他们。说起来姑娘还没见过殿外的灵心、秋月、小德子、小顺子呢。他们也都是服侍姑娘的人，要不要奴婢带他们来向姑娘请个安？”

    “不要了！好吵的！我头疼！”青瑾朝里偏头，直接拒绝了。

    春燕掩唇轻笑着，见青瑾不再问这事，这才放下心来。

    青瑾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她安静了半刻不到又开口说起话来：“春燕春燕，我问你个事！”

    春燕端着绣盒几步在她榻边坐下，浅笑着：“姑娘有何事？”

    “南哥哥是个怎样的人啊？”青瑾眨着乌亮的眼睛望着茜色的帐幔如是问道。春燕捏着绣花针的手一抖，差点把针掉到青瑾的被褥上，她这边正在犹豫着如何开口，又听青瑾自顾自念叨起来：“我就见过他这么几次却又觉得似乎认识他好久好久了。上次瞧见他骂你们的模样好凶好吓人，我瞧着你挺怕他的，我有点怕他，但他跟我说话时却好温柔……这又是为什么呢。他说每天过来瞧我的，但是前天、昨天南哥哥都没来。春燕啊春燕，我到底怎么的就躺在这里了，我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你们把我关起来了！”

    春燕听她絮叨着，抿唇不语，骤听身后传来低沉幽然的声音：“你没有做错事。”

    春燕背脊瞬时绷直，端着绣盒转身就跪下去行礼。

    凌寒南缓步走到榻前，打量了一番青瑾的气色，这才淡淡一笑：“今儿看起来精神挺好的。”他又瞥了眼跪在地上的春燕，喜怒不辨说道，“你且退下吧。”

    春燕爬起来匆匆瞅了眼青瑾，没敢再看凌寒南，恭声应了打千退下。

    屋内只剩下凌寒南和青瑾两人，一坐一卧互相望着也不言语，气氛有些怪异。凌寒南想起她方才说的话，勾唇似笑非笑着：“瑾儿可是怨我前两日没有来瞧你？”

    青瑾憋着不说话，却又在凌寒南深幽的眸光中没熬住，一撅嘴哼出声来。凌寒南见她这般神情，不禁想笑，笑意到了唇边却觉酸涩之极。青瑾忘了曾经，他不曾……他见过青瑾那般深浓的恨意，见过墨锦云那样的隐忍，又见如今眼前喜怒于形天真单纯的模样，一时分不清了。

    “瑾儿你……真的什么记不得了吗？你不是说感觉与我相识许久的吗？”凌寒南心念微动，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想抓住任何一线变化。他的声音柔软又深沉，似乎还带着几分诱。

    青瑾她有些迷茫地回望他，眼眸平澜无波清澈透明，沉默了许久终是挫败地摇了摇头，委屈道：“我想不起来了。”

    “我是凌寒南。”凌寒南一字一顿说着，“我是东凌的皇帝。”

    “皇帝？”青瑾眨了眨眼睛，忽得高兴笑起来，“是不是最厉害的那个！我看春燕姐姐和胡子老头都好怕你呢！”

    凌寒南扯了扯嘴角，然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前日追到了不久前欲杀我的头领，正在刑审。所以这几天有些忙没有来看你。”深沉的眸光未变，反而更为凌然。

    “有人要杀你！”青瑾惊讶地瞪着眼睛，“你不是皇帝么，怎么有这样的人！天啊天啊，你没有受伤吧！”她似乎想坐起来确定凌寒南有没有受伤，却不小心牵扯到伤处连连倒吸了一口冷气。

    凌寒南扶她躺好，似笑非笑着：“我很好。他们逃在外的首领被我抓住了，过几日就斩首示众。”

    “斩首示众是什么？”青瑾歪着脑袋，一脸不解。

    “……”凌寒南被稍微噎了下，轻叹一声解释道，“就是……杀掉。”

    “一定要杀一定要杀！”青瑾连连点头，“敢杀皇帝，不要命了。”她眼中那愤愤纯粹真实，凌寒南盯了许久，忽得扬起浅淡却真切的微笑。

    “可是……你不是皇帝吗？我叫你南哥哥……我是公主吗？”青瑾疑惑地问道。

    凌寒南轻笑出声，伸出食指轻弹了下她光洁的额头，柔声说道：“不是兄妹，唤我南哥哥只是因为亲近，我……我是你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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