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定地告诉自己,他没错。
那拉氏并不意外弘时的态度,她知道李氏素来宠他,子不教,父之过,做母亲的也难逃其责。他这样娇纵的性子,若是光靠打骂就能改好,也早就被胤禛管好了。
她让他来跪佛堂,用意深远,又有几人能明?李氏不服,无论轻重,她都不愿儿子受半点皮肉之苦。年氏不满,虽没明说,但她半夜里兴师动众地把太医请到府上,也让她少不得进宫与德妃交代事情始末。
虽德妃对府上妻妾儿女之争不感兴趣,但也少不得对她这个掌事的人一再地耳提面命,回想起德妃那番话中有话的训斥,她的头就涨的发痛。那拉氏坐在一旁的椅上,手倚在扶手上撑着额头,手指轻轻地来回摩挲着眉上酸疼的穴位,。
屋里很静,地上有些轻微的动静,那拉氏没睁眼,只当是弘时跪的腿脚发麻,松松筋骨而已。她纵容他的同时,也想趁机松懈一下,这一天来回宫里,身心都异常地疲惫。
忽然,跟前的动静轻轻地转移到背后,在她意识过来时,额头两边的穴位被人轻轻覆指而上,那两只大拇指因幼时便开始习武早早就起了茧,但肌肤相处的膈应很快就被适中的力道弥补了。
那拉氏身子一僵,明白了弘时贴心的意图,心里很是感动,她又阖上了眼,身体自然而然倚在椅背上,头靠在那个半成熟的胸膛上,一脸的平静和满足。
弘时收获着她的享受,尽管腿上麻木到站不稳,但他还是硬撑着,从跪着的地方到她的背后,明明就只有几步之远,他却几乎是耗尽了全力,尽管举步艰难,但他更心疼她的疲态。在这一刻,他感觉到这个心目中最聪明的女人正被自己掌控着,她脸上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是因他而起,在他的内心,自豪与成就感正在幸福地冒泡。
“弘时,”那拉氏不经意间一声轻唤,打断了弘时的出神,他轻轻地应了声,“额娘。”那拉氏握住他的一手,示意他停下动作,将他拉到一侧的椅上,四目相对时,弘时闪躲着又不敢看那双清亮的眼。
那拉氏微扬着笑,“额娘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额娘心里很宽慰。”弘时抬起眼,眼里有些不可思议的惊喜之色,那拉氏抚过他那略微发白的小脸,神情转而又多了几分严肃,语重心长道,“但无论如何,这次的事情的确是你的错。”
弘时垂下脑袋,原本的倔强在矛盾的心理下已经开始松动,他抿了抿唇,那儿已经干涩地起了皮。那拉氏站起身,把手递到了他的面前,“如果你知道错了,就跟额娘出去面对一切的责任。如果你仍知错不改,那就只好跟着佛祖过一辈子。你自己选择。”
那只手,柔嫩细滑,保养有方,看似软而无力,实则掌控着雍亲王府上下数百条人的命运,弘时咬了下唇,便义无反顾地伸出手将其握在掌中,手心传来的温暖,让他那颗因嫉妒而迷失的心,仿佛是重见光明一般,瞬间又找到了解脱的方向。
当晚,弘时二话不说地去了年氏的屋子。尽管年氏对他爱理不理的,他也没在意,一脸诚恳地跪在了她的面前,“姨娘,弘时今日是来赔罪的。”年氏专注地哄着已经酣然入睡女儿,好像没听见似的毫无反应。
弘时垂着脑袋,“姨娘,弘时一时贪玩,放炮竹吓着妹妹,是弘时的错,弘时给您和妹妹赔罪了。”地面沉闷地一声响,屋里的人都愣住了,谁都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嚣张的不可一世的阿哥会磕下这个头。
年氏不漏声色地把小格格交到奶娘手上,缓缓起身,揽起弘时的胳膊道,“你这孩子,又跪又磕的,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快起来吧。”弘时随着她的动作起身,望着她那美艳的笑容,眼里仍有些不确定。
年氏拍拍他的肩,“快回去吧,你娘怕是还等着你用膳呢。”弘时答应了声,毕竟还是个孩子,他也没多想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门,逃离这个让人厌恶的地方。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已经做了他该做的事,被束缚的罪恶感算是彻底地解放了,想着想着,他的脚步不禁轻快起来,这下可以与额娘交差了。
望着那道消失在院门外的身影,年氏的笑迅速冷下来,眼露寒光,丝毫没有释怀的意图。本来在王爷出门前好不容易征求了他的同意,为体弱的女儿大办生辰,意在冲喜祈福,谁料一切都毁在这个放肆的阿哥手中,女儿被吓的一夜哭闹不休,反而又见病态。
年氏从奶娘手中抱回女儿,心疼不已地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恨恨地轻声道,“乖孩子,娘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眼下福晋当家,她既然要偏袒弘时,那自己就好先卖她这个面子。但这并不意味着王爷回府后,她还会这般忍气吞声。
弘时的事件过去没几天,府里风平浪静的,一日,那拉氏又去看兆佳氏的小格格。“卉儿真是乖巧。”如玉的小人儿被那拉氏抱在膝上,爱不释手。兆佳氏瞧着那拉氏借着女儿闪躲她的揶揄,遂也不追问下去,仅是嘴角含笑,看的那拉氏头皮发麻。
两岁多大的四格格卉儿冷不防地开了口,“四叔。”那拉氏吓了一跳,顺着她的方向望去,哪有什么人影,卉儿咯咯的笑,若不是她还小,那拉氏真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故意来捉弄自己的。
兆佳氏伸手过来点了下卉儿的额头,“小淘气,倒是会讨便宜。”她知道女儿是听了自己刚才与那拉氏的话,从中挑个她知道的人念叨着来跟大人讨赏,想让人夸她聪明。卉儿手舞足蹈地缠着额娘的手嬉闹,没心没肺地笑着,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在瞬间掀起的波澜。
那拉氏无奈地看着怀里正在学说话的小东西,跳动的心也慢慢地平静下来,兆佳氏方才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是不想面对胤禛才躲到这来的。他临行前的那天晚上,她为了躲他甚至都藏到了弘晖以前的房里,那里是他的死穴,他即便是知道她在那,也多半是不可能追到那去的。
果然,一夜相安无事。她这些天都在想,自己不再抗拒他的温情,甚至也开始慢慢淡忘儿子留下的痛,还想过再与他生个女儿的梦,是不是就代表着自己可以彻底放下过去的包袱,欣然地再次接受他?
这个答案,她没办法干脆地告诉自己,家里大小事情,她累到怕,就连儿女情长,她也怕会时有变化。她曾经那般信任他,却输的那般凄惨,还赔上了她此生最大的赌注,痛到撕心裂肺。试问,在不战而惨败之后,现在的她还有什么资本能去与人争?
兆佳氏见她蹙眉沉思,轻声细语安抚道,“四嫂,你没事吧?”那拉氏笑笑,刚要摇头,就见翠娘脚步匆匆而来,神色掩不住地慌张,她心一沉,料到必然是坏事上门。果然,翠娘的话让那拉氏未松的眉皱的更紧。
卉儿见那拉氏要走,不舍地要闹,兆佳氏抱住她,“卉儿乖,四婶有事要忙。”那拉氏急急离去,并未见到随后而来的胤祥。胤祥冷不防地抱起爱撒娇的女儿,用胡子扎着她娇嫩的小脸,卉儿一边躲一边笑,转身向兆佳氏求助。
兆佳氏笑着夺过女儿,胤祥笑着收了手,望着石桌上未动的两杯茶,问,“四嫂走了?”兆佳氏点点头,“好像是府上出了什么事。”胤祥若有所思,沉凝道,“今个四哥不是刚回来?”兆佳氏简单地应了声,回想起刚才那拉氏的神情,心里不免为她有些担忧。
那拉氏回到府里,眼睛所见之处,一如既往地平静,直到她快到大厅时,几个下人见到她神色都掩不住地慌张,她让翠娘拦下一人,问了两句她就知道已经有人让他们封了口。正无趣时,年氏款款向她而来,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笑容。
那拉氏很想一巴掌打掉那碍眼的笑容,却露出了异常愉悦的笑容,昂首迎步上去。尽管年氏一时得逞,但遗憾的是,她们彼此都有着共同的认知,不管将来如何,现在她们仍一个是妻,一个是妾,一个是主,一个是仆。
年氏顿了一下,还是低下了她的额头,在那拉氏的俯视下,缓缓屈膝,“给福晋请安。”微风拂过,走廊里静的没有半点回音,年氏的陪嫁丫鬟紫嫣跟着主子的动作刚要起身,面前响起一个不温不火的声音,“翠娘,府里怎么出了一个这么不守规矩的丫鬟?”
转眼间,那拉氏已经绕到了年氏和紫嫣的身后,垂着眼看着瑟瑟发抖的紫嫣。年氏揪着衣袖,感受到身后而来的压力,停住起身的动作,半躬着身子,依旧美丽,却多了些柔弱之姿。她身后的紫嫣平日里吃软怕硬,也是个极会看主子脸色的人,眼下她知道被人拉出来当炮灰,两腿一软,跪了下来,“紫嫣知错!请福晋恕罪!”那拉氏充耳不闻,冷笑着等翠娘的答话。
“回福晋的话,这是年福晋的陪嫁丫鬟。”那拉氏略显讶异,似是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侍郎大人家的人。”闻言,年氏牙一咬,站起身子,朝身后猛的一个巴掌挥下去,打断了紫嫣的求饶声,喝道,“你这个不长进的狗奴才!”年氏难得的凶狠,让紫嫣吓的眼眶泛红,浑然不知所措。
那拉氏冷眼旁观,年氏亲手教训了紫嫣,又咚的一声跪了下来,“妾身管教无方,请福晋责罚!”大厅里,一阵动静,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啜泣声,那拉氏不想去看,因为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矛盾的是,她还是回了头。
李氏一脸紧张地千叮万嘱,让人小心地抬着弘时往另一侧而去,她没看见那拉氏这边的情况,更没注意到她的儿子自出门起就一直凝望着那个方向。那拉氏的心被那道如哭如泣的视线压迫着,胸口闷的发疼。
她想起几日前才与他保证过,只要他忍了错,一切都会风平浪静。而当时他们都没料到,这个承诺会由第三个人来打破。人群都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而那双委屈的眼睛却总是在面前挥之不去,似乎是在埋怨她的又一次的失责和不守信用。她不知道她此时是什么表情,可能很难看,因为她在随后而出的胤禛脸上看到了惊讶之色。
“雍亲王府不养没规矩的下人,让人先掌了嘴,再逐出府去。”翠娘命人拉着紫嫣下去受罚,才一眨眼,那拉氏就已经先行离开,背影被阳光拖的很长,孤傲地慢慢地脱离了众人的视线之中。年氏因为那拉氏的离开,所见之处宽敞了许多,她顾不上紫嫣的求救声,因为她看见了一个比任何人都更重要的人。
“爷”年氏不知道是要先笑,还是要先装可怜,胤禛对她视若无睹的态度让她慌了神,又是一次擦肩而过,没有她渴望中的停留,没有她奢求中的怜惜,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公平,却似乎失去更重要的东西。年氏跌坐在地上,这一战,她赢了李氏,却还是输给了那拉氏。
旧伤1
这间房,很久都未掌过灯,却仍被人打理的很好。胤禛已经许久未曾踏足而入,也从未想到,再次面对这些旧物时,他波澜不惊的心会这般的狂烈地不安。只要一踏进这里,不堪的往事就会历历在目,他不愿意面对的愧疚如蛊毒一般,触景发作。
外厅静悄悄的,仿佛压根就没人来过,胤禛信步越过屏风,一切却出乎他的意外之中,她在击败年氏的得意之后,又一次成功地让胤禛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他养尊处优、玩弄权术这么多年,每一次的惊慌冲动都是因她而起,一次比一次剧烈,一次比一次痛彻心扉。他震惊,他不解,他颤抖着,伸出了手,抱住了那摇晃在空中的身躯。
等他把她从那该死的白绫缎结扣中解下来后,整个身心仿佛经历了一场殊死博斗,他瘫软在地面上。她微弱的呼吸贴着他的颈脖,他紧紧地勒住她,他要让她亲耳听见他脆弱的心跳声,他咬牙切齿,他恨到无力,他要让她知道,她这番自私的举动,险些把他们都拖进了地狱。
屋里静的不像话,苏培盛悄悄地往里张望了一眼,他险些趴在了地上,不知为何,爷竟抱着福晋坐在了地上,他犹豫着进了屋,弱弱地唤道,“爷”没有回应,爷背着他,苏培盛没办法察言观色,他试图想再往前一步,“滚出去。”一个东西从里砸过来,撞到了门框,在地上滚了几圈。
苏培盛定睛一瞧,直冒冷汗,这凳子要是真是真砸下来,他半条命是要去的,他连滚带爬地出了房门,一阵掌风袭来,门哐当一声被关上。胤禛的眼黯然无光,死死地凝视着怀里的人,她安静地仿佛睡着一样,他甚至就想这样,抱着她了却余生。她不是想死吗,那他就陪她生死与共。她要跟他较劲拼狠,他就让她看看,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他的手温柔地滑过她的脸,他惊魂未定,不知为何,看见她那晃动在空中的身躯,那张血色尽失的脸,他险些喘不上气,心底有声怒吼穿过胸膛,在他耳朵里炸开了花,他不知道那种失控的情绪是恨还是恐惧,他从未这般绝望过,仿佛置身于无门的冰窖,寒心彻骨,没有生路。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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