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氏醒来时,四周黑压压的没有半点光,身边也没有半个人,她挣扎着坐起了身,嗓子很干,喉咙很疼,她撑住身子,干咳了一两声,屋里冷不防地冒出个声音,“难受吗?”那拉氏不禁缩身退到床里。
她循声望去,窗边那个背对她而立的身影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慢慢地转过伸来,刚硬的五官隐藏在月光的背面,似乎是感染到夜色的清冷,他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陌生的让人心寒,“你也会害怕?”
那拉氏认出是他,神情便放松了下来,却没有开口的意思,她神情自若,正如她料到自己不会死一样。她算准了每一步,却没意料胤禛的这个反应,又或者她从心底抗拒着他这个不冷不热的态度,他的样子,仿佛她对他,已不再重要。
一哭二闹三上吊,她选择了最激进的方式,却没有得到她所要的反应,她沉浸在自己的失落之中,沉默了许久,再放眼而去,窗边已空空如也,她有些错愕,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的毫无察觉,还是他的不辞而别。这一次,胤禛不再低头。
翌日,胤祥来找王府谈政务上的事情,处理决断之间,胤禛表现的游刃有余,那干脆利落的气魄让胤祥又一次被折服以外,不免也有些担心。他们兄弟之间,很少会有这样安静到近乎尴尬的时候,而这回除了公事以外,胤禛异常的沉默。
胤祥想起昨日四嫂匆匆离开的样子,隐约地察觉到这次的事情并没有吵架冷战这么简单。眼前的四哥,眼里没有半点生机,脸上也没有半丝表情,冷漠的可怕。他担忧地把手中事务暂丢一旁,问道,“四哥,你没事吧?”
胤禛与那拉氏的事情,胤祥夫妇是最清楚不过的人,该劝的,该做的,该帮的,他们都竭力而为,是真心希望他们好的人。这点,胤禛很明白,普天之下,他也找不到第二个能信任的人,与他分忧感情上最脆弱的部分。
“千防万防,护她周全,却唯独算漏了一个人。”胤禛冷不然地冒出了这句话,胤祥凝视着他,心里还在揣测这话中所谓之人的时候,胤禛握拳砸在了案上,咬牙切齿道,“早知如此,我就应该亲手一刀杀了她,省的烦这个心!”
胤祥的心咯噔一下,见到胤禛脸上那瞬间扭曲的表情,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只是四哥的话说的言不由衷,像是在泄恨解气,却又有些彷徨和迷茫。胤祥不知道那拉氏做过什么,但他已经很久没看到四哥这样情绪化的表现。
胤禛撑住脑门,只要他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总是会浮现那道白色的飘荡在半空中的影子,有时候他知道是她,但有时他又感觉是别人,头痛欲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像狂风巨浪一般袭来,他忍不住想要咆哮。胤祥见四哥疼的龇牙咧嘴的样子,伸出手想看看他,胤禛转身站起,背对着他走进了内堂,“十三,你先回去。”胤祥犹豫着,还是出了门。
他刚阖上门,屋里就传出呯呤哐当连续几声巨响,他摇头叹了口气,四哥恨到难以自制,无论四嫂做过什么,但她已经成功地把四哥逼疯了。门两侧的侍卫站如松,噤若寒蝉,冷酷的没有半点表情变化,若不是因为训练过素,那就是这样的情况一天之内常有发生。
那拉氏心烦气躁了一天,入夜时,翠娘端了一碗东西进来,说是安神的,她想也没想就干脆地一饮而尽,她太需要从莫名的不安中解脱出来。翠娘不敢与那拉氏对视,好在主子几乎是一沾上枕头就合上了眼。翠娘帮她盖好了被子,就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走廊的灯笼下,依稀站着几个人,她走过去,毕恭毕敬地向其中唯一一个背对着她而立的人唤道,“爷。”那个人转过身,看也没看她就往屋里去了,翠娘知道这次主子不会有任何的反抗,因为药效应该已经发生了作用。
翠娘刚要去关门,爷竟然抱着只穿着白色亵衣的主子走了出来,苏培盛与跟随的侍卫都回避似的把头低下,“不许跟过来。”爷丢下一句话,所有的人都滞留在原地,不敢有所动静。
梦里,一片黑暗,不知过了多久,那拉氏感觉到了身边的动荡,感觉到了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渐渐地感觉到身上越来越冷的时候,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清醒了过来。这一睁眼,她所有残余的倦意瞬间寂灭。
“胤禛,你在干什么?!”那拉氏惊呼着被胤禛放到了地上,两人相拥着站在了黑压压的山崖边,胤禛不冷不热地勒住她所有的反抗。那拉氏一点都不喜欢背部冷飕飕的感觉,她的身后再无退路,甚至脚稍微往后一小步,就会堕入无尽的黑暗,命丧黄泉。
可胤禛的身子却一点点地往她的方向挪进,她情急之下紧紧地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花容失色又问了一遍,“胤禛,你在做什么?!”那拉氏一边说话,一边往周遭看,她以为这是他的又一个把戏,然而,山边空荡荡的连匹马也没有。
也许是她的依赖让胤禛停下了动作,转眼间他的神情变的很温柔,却唯独那双深邃至寒的眼仍是黯然,他抚着她的头,柔中带阴,轻哄道,“你不是想死吗?我陪你。”那拉氏抬起头瞪着他,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疯了!”她衣着单薄,许是太冷了,连声音都在打颤。
胤禛没有回答,拥着她又向前移动了两下,好几块碎石从那拉氏的脚下散落,跌至崖下,发出的声响越来越远,渐渐地消失在盘旋而上的风声中。那拉氏垫着脚,几乎是要挂在他的身上。她开始意识到,这是胤禛对她昨日所为的报复和教训,她以为胤禛这般大费周章,是要在生死边缘逼她认错。
但胤禛并没有给她内心挣扎的时间,他又要开始移动了,而这一步,绝对是再无退路了。那拉氏又一次用力地抱住他,想要制止住他的动作,“胤禛,我错了,我再也不会那么做了!”她的声音比她的内心脆弱很多,尽管有些心口不一,但她知道她已经没有其它选择了。
那拉氏感觉到他的停顿,身体才刚开始有点放松,她又听见他在耳边说,“已经太迟了。”这句话才刚落音,那拉氏的身子已经开始向后倒,他义无反顾地紧随上来,坠落的恐惧随风袭来,她惊叫着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胤禛的声音仿佛从地狱而来,冷的让她瑟瑟发抖,“生死相随,你如愿了。”暗色的天在那拉氏的眼里快速地退后,她惊叫着,释放着恐惧,这才是真正的死亡,活生生地败坏身子,在剧痛之后陷入无止尽的黑暗。
刹那间,那拉氏腰上一紧,背部被人往上一提,在空中迅速地一个翻转,她面朝下与胤禛两两相望。凛冽的风吹起了胤禛身后的披风,却仍挡不住他们的坠落。风窜进了她的嗓子,堵住了她的声音。相较于她的惊慌失措,胤禛异常的镇定,他的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深邃的让人看不明白。
那拉氏意识到身下的这个男人连死都要为自己垫背,千般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在那一刻,她几乎都忘记了他们正在死亡的边缘,她忘记了坠落的恐惧,双手牢牢地环上他的脖子,不断地收缩手臂,好像是想把他尽力往上拉拖延温存的时间,但实际上她也只能随着他不断地划风而下。那拉氏贴着他的面颊,不断地凝声唤道,“胤禛,胤禛,胤禛”仿佛要把这两字刻在心上,即便是喝过孟婆汤,也不愿忘记。
感受到她临危迸发的激情,胤禛的眼里终于又重现光芒,那是生的希望。片刻之后,身子重重地落入一张巨网里,胤禛咬着牙承受着前后的压力,那拉氏的胳膊被胤禛压在身下,深深地印在网上,她忍不住痛呼了声,但是她又马上意识到他们劫后逃生的事实。
她忘记了痛,不可置信地望着身下的人,他早就知道这有张网,他早就料到他们不会死,他在戏弄她?他在报复她?他在惩罚她?可不管怎样,她还是忘不掉,他翻身护住自己的动作。她的眼,时而愤怒,时而迷茫,时而矛盾,她不想面对他,从他身上翻身下来,躺在网上。
那拉氏本来想离他远一些,可是她更怕身下这张稍微一动便会摇摇欲坠的大网。
胤禛也不理她,稍微舒展了下筋骨后便躺着仰望两山之间的天空,缄默不语。那拉氏原本也是这么仰躺着,但眼角余光总是不自觉地落在他的身上,寒风不断地从网洞里往上露,吹的她浑身瑟瑟发抖,她很冷,她小小地期待着他温暖的怀抱,但是他的态度竟比风还冷。那拉氏等了半天,不见他动静,便赌气地翻了个身,却因为这样才一个不经意发现了不远处的网上还挂着一头山猪,瞪着狰狞的眼,一动不动,阴气沉沉。
她吓的身一缩,贴上了胤禛的身子,胤禛却学着她刚才的样子,翻转到另一侧,背对着她,丝毫没有顾及她感受的意思。那拉氏不敢再看那山猪,尽管它已经气绝,但仍咧嘴嘴露出尖锐的獠牙,像是随时都会扑上来的样子,更别提那散发在空气中一阵又一阵的恶臭味。
那拉氏抿着唇,委屈地靠着胤禛的背,他理也不理地就往另一侧挪了一下。那拉氏的手揪住他的披风,巨网又开始有些摇晃,他似乎还想移动,她赶忙攥紧那一小块布料,声音在风中颤抖,“胤禛,你别这样,我害怕”那个背一僵,还是没理她,却没再动了。
就这样安静了好一会,那拉氏越想越委屈,她是招谁惹谁了,好好地在床上睡觉,被人绑来跳崖不说,现在还要跟死猪共处,她养尊处优这些年,何曾受过这样的罪?胤禛听见身后有一下没一下传来压抑着的啜泣声,心里烦,没好气地拍掉她的手,按捺着不去理她。
那拉氏一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抓着他身后的网结,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眼眶泛红,可怜兮兮的,那还有什么四福晋的样子。她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之气,她也开始后悔很多事情,甚至都想到后悔嫁给了他,脑袋昏沉沉的,她蜷着身子,任风吹着她单薄的亵衣,冷到无力反抗。
巨网一阵晃动,她也无心去管,闭着眼、咬着牙,浑身发颤。胤禛还是受不她隐约的咳嗽声,小心地把她纳入了怀里。几乎是一贴上热源,那拉氏便情不自禁地敞开了手臂,紧紧地贴住那温暖的身躯。胤禛如她所愿的抓着披风将她裹在胸前,不再受寒风凌虐的她舒服地呼出了一口气,随着身子不断地回温,她的眼眶也开始发热。
泪一颗又一颗地涌出眼眶,她默默地独食委屈的滋味,无力去回应他的所作所为,权当是他想要羞辱自己,既然他已经得逞了,她还要装什么架子,好什么强?索性自暴自弃,任他而为。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啜泣声也越来越小,经过寒冷的肆虐,她愈发地珍惜温暖,贪恋地在他的怀里睡去。
山崖两侧,马蹄声阵阵,一会儿便火把通明,数名黑衣骑兵围在两边,等待号令。“爷,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是否开始行动?”一人上前请命,为首的烈马不断地踏着马蹄,有些站立不安。马上的人狠狠勒住马绳,额首点头交代道,“小心点。”那人答应了一声,便指挥着两边人马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任务。
许久之后,崖上人声开始有些沸腾,不一会,从人群中走出个身影,怀里还抱着个藏在披风里的人,为首的人落马而下,亲自迎了上去,“四哥,没事吧?”胤禛摇摇头,似乎是不想吵醒怀中的人,压低声音问道,“都安排好了?”
胤祥点头,学他也降低音量,体贴地指着前面的马车道,“我还让人在车上备了暖炉,”他瞅了眼胤禛怀里的人,脸色发白,眼睑上挂着未干的泪,不禁问道,“四哥,这次是不是有些过了?”胤禛冷冷扫了他一眼,胤祥讪讪地小跑两步主动撩开了帘子,不再多问。
这地方是以前他和四哥打猎时发现的,附近的村民常年饱受野猪侵害,便利用地形布下巨网做陷阱,然后敲锣打鼓地把野猪赶落山崖。当时他们只是觉得有意思,谁又会料到这东西有一天还能被四哥利用来网住四嫂的心?
这两口子,还真是没少折腾过人。胤祥在心里暗叹一声,默默地目送马车离开后,身后招来一人,“把野猪送到村里,依计划行事。”
旧伤2
秋水蜿蜒,翠林环绕,农田村舍组成一幅和乐安详的风光图,而这图中的一位女主角也未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穿上这身简朴的粗布麻衣,亲手在井边打水。那拉氏费力地摇着井轴,昨天刚被磨破皮的地方又隐隐作疼,她忍着痛又使了把劲,一旁的老婆子赶忙伸手半捞半拉地帮她提了水桶上来。
那老婆子毕竟是干过体力活的,看似轻松地就把水桶搁在了地上,又急忙上来看那拉氏的手,问道,“夫人,还好吧?”没等那拉氏回答,又有些自埋自怨道,“您风寒未愈,实在是不该来帮我们做这些粗活。”那拉氏无所谓地笑笑,提着水桶就要进柴房,那妇人要帮手,她固执地没松手。
那老婆子见她身形前倾,步伐不稳的样
本文链接:
http://m.picdg.com/11_11945/292730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