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燕止危过来,长公主含笑等他。 燕止危难得规矩,低头行礼:“长公主贵安。” 语罢,偷偷看了一眼温知虞。 算下来,这是长大后他第三次见她。 第一次,在国子学门外的马车内,天气阴沉,而她戴了帷帽,隔着薄纱看不清楚容貌。 第二次,提亲时,她干脆坐在一扇屏风后。 今日,总算得见了她全貌。 她可真好看啊! 燕止危想,盛春时节,新虞城漫山遍野的桃花,都不及温家小古板颜色好…… 有个词怎么说的? 什么“桃”什么“李”? 不学无术的燕止危,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发尾。 “阿危?” 长公主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温和中带着一丝疑惑。 燕止危抬头:“我在呢。” 长公主似笑非笑地问:“你可有话要同阿虞说?若是没有,我这便带她出宫了。” 燕止危这才光明正大地看向温知虞。 温知虞也含笑看他。 燕止危的心尖,像是被火羽燎了一般。 他清了嗓子,笑得清澈灿烂:“燕携叶在眠春楼请客,邀我们提前吃中秋宴。 我只吃饭喝酒,不要姑娘作陪,结束就回家。” 温知虞怔愣。 他这是……在同她报备么? 燕携叶是庆王之子,众人都戏称他一声叶小王爷。 眠春楼,则是京中排名第一的花楼,修筑了诸多楼台玉宇,雅间布置得比客栈还要干净奢华。 京中的公子哥们,常流连其中,一掷千金。 更有甚者,长年累月地包个雅间,若是应酬太晚不便归家,就去眠春楼住上一住…… 燕止危就是如此。 这些,还是前世的沈迢安告诉她的。 当时,她笑问:“那夫君呢?夫君在眠春楼也有专属于你自己的雅间么?” 犹记得,沈迢安回她:“夫人多虑了。” 他有洁疾。 一生之中,除了她,他没碰过别的女人,更不会上别人睡过的床榻。 …… 温知虞回神。 燕止危眸光又黑又亮地瞧着她,正等着她回话。 她在心中责备自己。 上一世,她和沈迢安过完了不算长的一生,在她的生命里,除了沈迢安便是儿女,从来没有她自己。 所以,她总是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习惯性地拿沈迢安和燕止危作比。 不应该的。 重活一世,她选燕止危的初心,一是为了能护他活得长长久久,二是为了借他而让自己活得自由。 别的,都不重要。 “去吧。”温知虞清亮眸子望着风华正茂的少年,语气很轻:“世子,下次见。” 下次见? 轻飘飘的三个字,差点把燕止危的魂儿也一同勾走了。 他高兴得找不着北,嘴开始无处把门:“下次见,估计要中秋宴之后了。 皇上和太子给我派了公务,我要离京一趟。 若我得了空,就给你带礼物。 你喜欢什么?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布匹绸缎…… 我娘说,你喜欢香,辛夷镇的辛夷香一绝,等我忙完公事就去转转,给你带些回来……”m.biqubao.com 他开心地说个不停。 却见,温知虞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脸色苍白一片。 燕止危声音戛然而止。 温知虞苍白双唇微动,艰难出声:“辛夷镇?” “是啊。”燕止危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你不喜欢我说的那些东西么?” “我……” 温知虞嘴唇动了动,半晌却说不出一个多余的字来。 长公主察觉到女儿不对:“阿虞,可是身子不适?若是难受,我让人传太医来。” 温知虞摇头。 日头很大,她却仿佛置身于冰窟之中,浑身冷得厉害。 辛夷! 又是辛夷! 难道,这一世的燕止危,也逃不开埋骨辛夷山的宿命么? 为什么? 温知虞手指掐入掌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正常:“辛夷山,世子非去不可么?” 问起这个,燕止危嘴角就压了下来。 他语气恹恹:“沈迢安前几日奉太子之命去钦天监算了一卦,卦象显示,南边恐要塌山。 钦天监从堪舆图上指了几座山,今日,皇上召见宗室子弟,抽签选址,让我们去巡山排险,当做入朝前的历练。 我倒霉,抽到最远的辛夷山,我才十七岁啊……” 温知虞呼吸滞住。 那么多座山可供选择,偏偏,燕止危还是抽中了辛夷山? 果然,是天命。 温知虞双手垂在宽大的衣袖之下,紧紧握成拳:“辛夷山路途遥远,世子可否同皇上说说,换个年长些的官员去?” “换不了吧?”燕止危回她:“圣旨都宣了。” 温知虞沉默。 皇命确实难违,但,她必须一试。 她看向燕止危:“我这便折回去找皇上,求他换个年长且有经验的人去辛夷山,劳世子同我走一趟。” “算了,不换了。”燕止危豁达道:“正好,先前有个骗子骗我,说辛夷山有蛟化龙。 待我亲自去看一眼,回来揍他才更理直气壮。” 温知虞浑身僵住。 燕止危看了眼远处的宗室子弟们:“好了,我该走了,提前祝你们中秋喜乐!” 说完,意气风发地离开。 燕止危…… 温知虞想叫住他,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急红了眼。 眼见着,宗室子弟们将燕止危围住,不知说了什么,阵阵欢笑声随风传来。 马车内。 长公主侧眸看着一言不发,心事重重垂着头的女儿:“阿虞,你有何心事?” 温知虞抬起头,露出一双通红眸子:“母亲。” 长公主心下一惊:“你……” 强行忍了许久,温知虞声音哑得不像话:“母亲,燕止危不能去辛夷山。” 长公主讶异。 有什么东西,自她脑海中一晃而过。 莫非,又是梦? 长公主不太确定,故而试探着问:“阿危他……会在辛夷山出事么?” 温知虞眼中噙着水光:“辛夷山要崩塌。” “怎么会?!” 长公主后背发凉。 温知虞眼眶又红了些许。 事不宜迟,长公主转头吩咐宫人:“回勤政殿,本宫要见皇上!” 于是,叽叽喳喳的少年们,扭头就见长公主带着临川郡主朝他们走来,身后跟了一大群宫人。 一群人连忙行礼—— “见过长公主。” 迟迟没得到回应。 再抬头,母女俩的背影早已远去。 灼热的夏风中,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息。
三月,初春。南凰洲东部,一隅。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那里,趴着一道身影。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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