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记得。
可是楚管家却愣住了,看着我,笑得那叫一个尴尬。
“看来楚管家是将我给忘了啊,唉,”我作哀怨状,“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呢。”
楚管家脸通红,说:“楚某惶恐。只是公子如此风采,楚某如果以前见过,是断不会忘记的。”
我大笑,说:“不,楚伯,当年我们确曾见过。嘿嘿,提醒一下,还记得十年前简府前厅那匹叫小黑的马吗?”
楚管家猛然省悟的样子,令我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叙旧完了没有?”楚管家背后突然有人问了这一句。
声音干脆、清亮。
哦,还有谁?
楚管家听到这句,立刻躬身后退一步。
我看过去,心中不由大震。
这人谁?实在太出色了。
青衫一袭,身材高挺,神完气足,整个人清峻通脱,恍如一派烟云水气。
如果说简宁温雅、明于远俊逸、阿玉清华,其人却是正好集这三人之长了,而且气质光明高贵,见之令人顿生亲近之心。
“看够了没?”听这一声问,我方回神。
我上前一步,笑道:“兄台雅量高致,今朝初见,简非一时失神,令兄台见笑了。”
他眼中光芒一闪,随即微笑道:“好说。”
我转身让路,他挑了我对面的座位,坐得很端正,却又说不出的飘逸。
我倒了杯茶,递过去,笑问:“还不曾请教兄台大名?”
“宋言之。”
“啊,宋兄你好……”我笑着问候。
突然顿住,瞪大眼睛看着他,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话却已出去了:“什么?你就是宋言之?”
他眼中笑意一闪:“原来简公子也是贵人多忘事。”
什么?
他见我这样,又笑道:“看来还是我府上楚管家令公子印象深刻。”
啊?
我突然想起十年前简非是见过这宋言之的。
当初要不是简非见到他如见天人,也不会闹出婚礼上的那一幕,我也不会来到这儿回不去。
看他这样子,似乎并不曾忘记当初这事。
在他看来我记得楚管家,却不认得他,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我可真糊涂,看到楚管家时,就应当想到的。
正胡思乱想,对面传来宋言之一声轻咳。
我回过神,端起茶杯站起来,脸微微发烫,恳切地望向宋言之:“当年简非年幼顽劣,今天以茶代酒敬宋将军一杯,得罪之处还望宋将军海涵。”
宋言之静静地看着我,慢慢也拿起杯子,笑着向我一举:“好说。”
我见状,笑道:“说起来,简非还欠宋将军一声道谢呢。”
他眉一微挑,看着我,并不发问。
“就是那匹马啊。”我笑问道:“不知宋将军还记不记得?那匹通体莹白的马。”
他又微微一笑:“你说的是飞云崩雪?”
哦?
我转头看向楚管家,笑道:“楚伯,原来你深藏不露啊。当年我那么低的声音,你也能听到?”
“见笑见笑。”站在一旁的楚管家,脸微微发红,笑得那叫一个窘迫。
宋言之似乎颇有兴趣地听着我们的问答,随后笑问:“那马现在怎样了?”
我一笑:“它很好啊。只可惜如此良马,不能尽其材而用。”
宋言之问:“怎么说?”
“好男儿,或倾平生所学,定国安帮;或疆场驰骋,建功立业;或仗剑走马,快意恩仇;马也一样啊,”我说道,“飞云崩雪如此良驹,本应当冰河瀚海,金戈铁马,以助良主;或归之南山,逞其野性,适意率性终老其生。哪似它,跟了简非。偏偏我又喜欢它,不舍得放它走,只得日日用松子糖哄了它开心。”
“所以说,是屈了它。”我说完,笑看宋言之。
宋言之听完却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五官如刀刻一般俊朗,却又风神秀逸,如岩岩之孤松。
多年征战,似乎并没有令他染上多少风尘,身上也不见丝毫戾气,相反,他神态宁静,如高秋昊空,万里澄碧。
这样的人,怎么会令人想到沙场征战?
宋言之见我打量他,到又笑起来。
我见状,略有些发窘:“却不知是怎样的神驹,才配得上宋将军了。”
“守默。”
什么?
他微笑道:“喊我守默吧。”
“哦?言之,守默,一进一退,不偏不倚,好名好字。”我细细念一遍,笑看着他。
他眼里笑意更深:“以前守默只记着简非顽劣,如今看来……”
他停下来看我,我笑着拿起茶杯,朝他微举:“如今看来,见是何曾是是,闻非未必非非。”
他一愣,细味这句话,突然大笑。
笑声如晴空鹤唳,整个人洒脱如秋山霁月,英爽流风。
“见是何曾是是,闻非未必非非。说得好,”他笑道,“来,简非,守默今天以茶代酒,为我们重新认识。”
我举杯前倾,笑着与他的一碰:“知名虽久,识面何迟。今天幸遇守默,确应浮一大白。”
良夜何其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这天散值回家,冲完澡换了朝服,银烛数支,熏香一炉,我站在书桌前练字。
“好用功。”熟悉的声音,抬头间只见明于远笑着走了进来。
我忙卷了桌面的纸、笔,笑问:“自从简非去朝中,我师就成了简府稀客。今天却是什么风?”
他随意一坐,在我对面斜眼一飞:“非风。”
我一愣,哈哈笑起来:“好好,非风非风。”
他视线转到桌上,“写的什么?我看看。”伸手欲拿。
我按住他的手:“不行不行,这个不能给你看。多时不练,只怕老师看了要生气。”
“哦?”他微眯了眼睛,并不坚持,手一翻却将我的手拢在了掌中。
我脸上一热,微用力,却没能挣脱。
他掌心温热,却似乎越来越烫,如同我的脸。
“喂,你!”我急道。
“我如何?”他接过去,可是语气温柔,声音很低,轻若耳语般。
什么?
我猛然一震,抬头看他。
他静静地凝望着我,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全无,一片端方,眼中光芒深敛。
室内如此静,静得都能听到我的心跳。
这样陌生的他。
令我觉得害怕。
我心一颤,忙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月光悄然,竹影斜移。
他突然低声笑起来,轻轻松了我的手,说:“清光似雪,良夜何其。简非,我们出去走走?”
街头的灯火,琐碎的人声,杂沓的马蹄,我似见非见,似听非听。
只低头闷闷地走着。
明于远也并不说话。
往日的一切飞速从眼前闪过,令我想想又不敢想。
戏觑的笑语,似笑非笑的神情,故作幽怨的眼神,静静的凝望……
“简非?简非……”耳边传来明于远的声音。
我茫然抬头。
明于远拍拍我的肩,笑道:“简非,来见过宋将军。”
啊?
我忙定神,却见热闹的街头,灯火光中,一人长身静立,微笑相向,不是宋言之是谁?
我突然就觉得松了一口气。
微不好意思看向他,笑着说:“守默,又见面了。”
“守默?”明于远凤眼微眯,看我一眼。
“你好,简非。”宋言之朝我点头,笑意温暖;“守默,言之的字。”他又转头笑着向明于远解释。
他接着对明于远说:“前天在兰轩茶馆遇到简非,见后难忘。明国师教得好学生。‘见是何曾是是,闻非未必非非’,守默回去思之再三,只觉意味无尽啊。”
“哦——”明于远拖长了声音,似笑非笑看我一眼。
这才是熟悉的他。
这样的他是令我心安的。
我向他眨眨眼,笑道:“嘿嘿,吃惊吧?学生我还是略通文墨的。”
明于远细看我一眼,笑道:“嗯,吃惊吃惊,为师我很吃惊啊。”
宋言之看看我,又看看明于远,微笑着不说话。
我朝他一笑:“相请不如偶遇。我们再去喝一杯?”
明于远不动声色地看我一眼。
宋言之笑问:“酒吗?”
我笑道:“不是,简非不会喝酒的。我们还去兰轩以茶代酒,好不好?”
宋言之笑道:“好。”
我转头笑问明于远:“好不好?”
他又作幽怨状:“你都定了,才问我。唉,为师我好没面子。”
我笑拉宋言之的衣袖说:“走,我们走。”
宋言之被我拉着,一笑而行。
明于远施施然随后。
来到兰轩茶馆,想不到这儿晚上一样热闹。
说书的、唱曲的,自摆八卦阵的,大堂里座无虚席。
我笑谓宋言之:“小茶馆,大社会。看兰轩就可以知道我昊昂国国强民安。”
宋言之闻言看着我,微笑说:“这话有意思。”
我转头对明于远:“当然了,主要是因为国中有我师、宋将军这样的中流砥柱,对不?”
明于远笑拍一下我的头,算是回答。
正待进去,突然身后传来惊喜的叫声:“明国师!宋将军!”
转身看去,正是那清清秀秀的董以仁。
此时,他正满脸笑容地看着我面前二人,喜悦之情满溢。
明于远朝他略一颔首,声音不淡不咸:“原来是董修撰。”
宋言之看我一眼,我笑着对他说:“这是我昊昂去年科考的状元郎,董以仁。翰林院修撰。”
“哦?”宋言之微笑对董以仁说,“董修撰年少有为,宋某钦佩。”
董以仁两眼发光,连说不敢不敢,又笑对明于远、宋言之:“国师、将军你们这是?”
明于远不知有没有听见,似乎是对兰轩茶馆门前的灯笼感了兴趣,正抬头研究。
宋言之笑看看我。
我笑道:“董兄如果不忙,就一同上去喝杯茶?”
他这才仿佛看到了我,笑着说:“哦,简兄好。如此,介甫叨扰了。”
一行人来到听松阁前。
明于远又抬头看这“听松”二字,幽幽然叹息一声:“观其字,其人风姿令我怀想啊。”
宋言之也随之抬头看,眼中光芒一聚,又细细凝望。
董以仁看看“听松”笑着说:“国师书法举世无双,若写这“听松”二字,定会比它更好。宋将军的书法,听说也是极好的啊,当朝是罕有其比。”
明于远不置可否。
这次宋言之只是仰头看字,没有回头,只口中道:“不敢。”
董以仁转头笑问:“对不对,简兄?”
他揶揄的话音令那看字的二人不觉齐转了头看我。
我嘻嘻一笑:“董兄别问我,这可是小弟的伤心事啊。小弟不肯用功,性又愚鲁,书法及不上我师万分之一。在小弟看来,只觉得这两个字又大又黑,自是好的。至于我师与宋将军,字也应当是好的。”
听到“又大又黑”,董以仁眉清目秀的脸开始转红转白。
明于远笑意一闪,斜看我一眼。
宋言之看着我,眉微一挑,立刻又变得平静无波。
我一笑推门:“三位请。三位皆一时之选,听松阁今天灿然生辉。”
临窗的位子,明于远占了一边,宋言之占了另一边。
董以仁坐在了明于远一边,我在宋言之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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