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老婆和她情夫跑到巴克岛学雕塑去了。于是我又获得了重生。换句话说,在我二十五岁那年,打算写一本《墓畔回忆录》,可惜没有写。我想告诉您的是,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希望您不要吃惊。好吧,我要拿走靴子,去见帕特里斯·威尔努和他的女友,他俩在等我。”
“我很喜欢您,当格拉尔。”亚当斯伯格一边说,一边继续在纸上画着。
“明天早上,不要让摄影师来警署了,您陪着他。今天晚上,也许在巴黎又会多出几个蓝粉笔画的圆圈,我想要一份关于蓝色圆圈的详细描述报告和清晰的照片。”
“圆圈?您说的不会是围着啤酒瓶盖画的圈吧?什么‘维克多,你这个坏家伙,在外面做什么’?”
“我说的正是这个,当格拉尔,一点都不错。”
“但是,多傻……这个……”
亚当斯伯格很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的,当格拉尔,我知道。但是,请您去办吧,而且,此事近期不要告诉任何人。”
然后,亚当斯伯格结束了刚刚在膝盖上画的草图,他听到隔壁办公室里有人在歇斯底里,是威尔努的女朋友精神崩溃了。很明显,她对老商人被杀事件再也做不了什么手脚了。她犯下的惟一错误,就是不该那么爱威尔努,或者说是不该那么听话,帮他撒谎。对她而言,最糟糕的事情不是上法庭接受审判,而是发现她所爱的人是那么残忍。
亚当斯伯格中午的胃口那么好,哪想到现在肚子疼起来了呢?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他拿起电话,想约精神病专家勒内·韦科尔洛里医生见个面。对方的秘书说要等到明天上午十一点。他自报家门:让巴蒂斯特·亚当斯伯格,对方为他开了绿灯。虽然他出名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直到现在,仍对这种名誉感到很不习惯。亚当斯伯格觉得自己与公众看到的形象没有任何关联。就像从小到大,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两个人组合在一起的,一边是让巴蒂斯特,另一边是亚当斯伯格。但现在成了三个人,让巴蒂斯特、亚当斯伯格和公众人物让巴蒂斯特·亚当斯伯格。真是神圣而又痛苦的三位一体啊!他起身想去隔壁的房间喝杯咖啡,因为那里有台咖啡机,经常会碰见马尔隆。但是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那儿,还有一个女人,好像在摆弄什么。卡斯托很有耐心地对她说:“您该走了,夫人。”
4
亚当斯伯格倒了一杯咖啡。他听到那个女人讲话声音嘶哑,显得又紧张、又伤心。显然,是这些警察吓着她了。她一身黑衣。亚当斯伯格发现她长着一张典型的埃及人的脸,而这样棱角分明、灰暗的面孔是一见难忘的,有点像亚当斯伯格的小甜心。
这时,卡斯托又对她说:
“这里不是咨询中心,夫人。请您谅解,请您离开这里,现在就走。”
这个女人已经不再年轻了。亚当斯伯格猜测她的年龄在四十五到六十岁之间。
她那双棕色的手粗而有力,手指很短,她应该就是靠这双手谋生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要警察还有什么用呢?”女人一边说着,一边甩着齐肩的黑发,“你们难道就不能费点儿心,给点儿建议吗?我花了整整十年时间才找到这里,而你们一天就把我打发了!”
这次,卡斯托失去了耐心,他嚷嚷起来:“就您那一堆烂摊子,我们可没有不管啊!你说的那个家伙,在‘失踪人员名单’里没有他的名字吧?那么好了,赶紧走吧,这里不是写寻人启事的地方!如果您再大吵大闹,我就叫头儿了啊!”
亚当斯伯格远远地靠在墙角看。
“我就是头儿。”他说,一动没动。
玛蒂尔德转过身来,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那个男人眼睛低垂着,眼神里带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他的衬衫衣摆一边塞进黑色的裤子里,另一边则露在了外面。
她看到一张与那双大手极不相称的瘦削的面孔,很像罗丹的雕塑。她突然领悟,自己要时来运转了!
亚当斯伯格的身体从墙上移开,推开办公室的门,让她进来。
“没错!”玛蒂尔德说着坐了下来,“您这里不是咨询中心。今天一开始就不顺,昨天、前天也不好。这真是倒霉的一周的第一阶段。我希望您在这个阶段能过得比我好。”
“第一阶段?”
“我认为,周一到周三是一个星期中的第一个阶段,第一阶段发生的事情与第二阶段是有很大差别的。”
“那么,第二阶段是从周四到周六吗?”
“没错。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第一阶段的三天里感受到的是惊喜,而第二阶段总是匆匆过去,多了不少娱乐,我们显然需要改变一下节奏。这和在街上停车是不一样的,比如,前一刻钟我可以停车,后一刻钟怎么就不能停了呢?为什么道路也要休息呢?难道还要实行‘休养生息’政策?真是奇怪。总之,一个星期的各个阶段是不会改变的。第一个阶段我们对一些东西感兴趣,会发现一些悲惨的或是幸福的人。第二阶段,就不会有什么发现,我们从零开始,期待生活、渴望朋友。于是,在这个阶段会出现很多‘不管是谁’和‘不管什么东西’,我们会喝很多酒。显然,第一阶段比较重要,而在现实生活中,不能错过的是第二阶段,换句话说就是比较轻松,没有什么后果。但是,举个例子,第一阶段的三天,如果像我这周这么度过,实在太草率了。是这样的,咖啡馆里的透明托盘让我郁闷,也就是说,让我失望。就这样,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第一阶段结束。这个该死的托盘啊!”
“星期天呢?”
“嗯,星期天是第三阶段。这个阶段只有一天时间,就是说,是很重要的一天。
这个阶段是一周全面崩溃解体时期。如果您在这个时候看到那个透明托盘的话,真的,还不如去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亚当斯伯格问,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女人的一套言论并不反感。
“没有什么。”
“哦,是这样,没有什么。”
“我想起来了,”玛蒂尔德说,“因为我这周的第一阶段过得相当糟糕,在路过警察局时,我想,倒霉归倒霉,我还是应该来碰碰运气的。但是,您看,想在这一阶段结束的时候时来运转是没有什么好处的。您说是不是?”
“没错。”亚当斯伯格只得承认。
“而我上个礼拜的第一阶段过得多么美好啊!您可以想象一下。”
“发生了什么?”
“用三言两语是完全不能概括的,我得看看我的记事本。总之,明天要进入第二阶段了,大家都可以轻松一下。”
“明天,我要去见一位精神病专家。这是不是第二阶段的良好开端呢?”
“不错。可是,您要去看病?”玛蒂尔德说完这话就后悔了,“不,看我多傻,这怎么可能啊?我想,即使您有在左侧人行道的路灯底下撒尿的癖好,您也许会这么说:‘让该来的都来吧,是上帝赋予路灯和左侧人行道存在的理由!’但是您绝对不会想到去看心理医生。真该死,我说得太多了,够了,我现在很累。”
玛蒂尔德从亚当斯伯格那里拿了一根香烟,问:“可以吗?”然后又掐去了过滤嘴。
“或许,您是为了画蓝圈的人去咨询心理医生吧?”她又说,“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可不是间谍,想刺探您的事情。我只是看到了您压在台灯底下的剪报,猜测一下,所以想到……”
“是的。”亚当斯伯格承认,“正是为了这个人。那么,您为什么来警署呢?”
“因为我要找一个人,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既然不认识,为什么还要找呢?”
“原因我也不知道,这可真是个问题。”
“没错儿。”亚当斯伯格说。
“当时我正在街上跟踪一个女人,不小心把目标弄丢了。街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简直无法想象,大家都忙得找不着北,所以要跟踪别人就得做好充分准备。我只好进了一家咖啡馆,在那里遇到一个相貌英俊的瞎子。我和那个帅帅的瞎子聊了一会儿,现在已经记不得当时都聊了些什么,我得翻翻笔记本。总之,这个男人当着我的面哭了。一般来说,看到别人哭泣,我是没有什么恻隐之心的。我总觉得会再次见到他的。但是,没有!上个月,我总共盯梢二十八次,分别躲藏在九个不同的地方,记了两个半本子的笔记。有这么多时间都够走遍全法国了,不是吗?但是,我一无所获,连瞎子的影子都没看见。这样的失败,真是难以下咽的苦果啊!他叫夏尔·雷耶,这是我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请告诉我,您在所有时间都用铅笔画画吗,或者只是在有些时候?”
“所有时间都画。”
“我想别人是不能看您的作品的。”
“是的,别人不能。”
“您坐在椅子上转身的样子真好玩。从左边看,您的侧影很冷酷;而从右边看,却又很温柔。就是说,如果您想要吓唬吓唬犯罪嫌疑人,就这样转过来;如果您想打动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朝相反的方向转过去。”
亚当斯伯格笑了,问:“如果我就这样不停地左转右转呢?”
“那样对方就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等待他的是天堂还是地狱。”
玛蒂尔德说完以后忍不住一阵狂笑。然后,她又改变了主意,说:“我好像已经说得太多了,都觉得不好意思了。我有位哲学家朋友,曾对我说:‘玛蒂尔德,你总是说错话、说反话。’我反问了一句:‘没错,可是,怎么才能把话说正、说对呢?’”
“咱们言归正传吧!”亚当斯伯格说,“您有工作吗?”
“您还不相信我。我叫玛蒂尔德·福雷斯捷。”
亚当斯伯格把铅笔放进了口袋。
“玛蒂尔德·福雷斯捷,”他重复了一遍,“那么,您就是赫赫有名的海洋学家,是不是啊?”
“是的,但是希望不要因为这个影响您画画。我也是,我知道您是谁,刚才在门上就看到了您的大名,所有的人都认识您,但是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妨碍我胡说八道了一大通。”
“要是我找到了那个英俊的瞎子,就立刻通知您。”
“为什么呢?您究竟要讨好谁呢?”玛蒂尔德满脸困惑地问,“是我,还是媒体上报道的那个着名的海洋学家? ”
“都不是,而是为我邀请到办公室的这位女士。”
“理由成立。”玛蒂尔德说。
她许久都没有说话,好像在犹豫是不是要做一个决定。亚当斯伯格又拿出香烟和绘画纸。不,他没有忘记这个女人,这个几乎与美丽毫无关联的女人。此外,他无法猜出她下面又要说什么。
“您知道的,”玛蒂尔德又开口了,“不管是在城市还是在海上,夜幕降临的时候总是要出事的,因为那时一切都活跃起来,饿了的、邪恶的,还有一些寻寻觅觅的,就像您,让巴蒂斯特先生,也开始活跃起来。”
“您觉得我在寻找什么东西吗?”
“一点都不假,而且同时在寻找很多东西。画蓝色圆圈的人饥渴的时候,就会出来寻找猎物,他看似在闲逛,其实他是在寻找时机画圆圈。我,我是了解他的。
因为一开始我就在找他,在圈打火机、圈塑料洋娃娃脑袋的那两个晚上,我都看见了他,还有昨天晚上,在高兰库尔特街。”
“您是怎么找到他的呢?”
“我会告诉您的,可这并不重要,只是我的小把戏罢了。真是好玩,画蓝圈的男人也不避着我,就让我远远地看着。如果您想在哪天晚上看见他,就来找我吧!
但是,只能在远处看,不能靠近,不能打扰了他的兴致。我的这个秘密不是告诉那位鼎鼎大名的警官的,而是说给带我进他办公室的男士听的。”
“理由成立。”亚当斯伯格说。
“但是,画蓝圈的男人怎么了?他又没干什么坏事,您为什么对他感兴趣啊?”
亚当斯伯格抬起头,把整张脸对着玛蒂尔德。
“是因为,以后的某一天,事情会变得严重。圈里的东西会变得越来越重要。
我知道您还要问,但请打住吧,因为究竟会发生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出事是不可避免的。”
说着,他甩甩头发,露出被刘海遮住的眼睛。
“是的,事情会越闹越大的。”
亚当斯伯格放平了双腿,开始胡乱收拾桌上的纸。
“我不能阻止您跟踪他,”他又接着说,“但是我并不支持您这么做,请您自己多保重,切记!”
他似乎很不安,似乎是自己的信心使自己痛心。玛蒂尔德走出了办公室。
没过多久,亚当斯伯格也走出办公室,他拍了拍当格拉尔的肩膀,低声对他说:“明天早晨,侦察一下是否一夜之间又增加了新的圆圈,请深入分析一下,我相信您。我已经跟刚刚那位女士讲了,提醒她要当心:事情在闹大。当格拉尔,一个月以来,圆圈越来越多了,增长的速度也在加快。这其中隐藏着某种卑劣的东西,您没感觉到吗?”
当格拉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这或许是不大好……但是,或许只是一场闹剧吧……”
“不,当格拉尔,绝不是。在圆圈里表现出的是一种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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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雷耶也走出办公室。他已经为盲人朋友做了不少事情了,盲文书籍钻孔的大小,都是他亲自用手指测量检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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