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剔肉者”,这个称呼至少在他的学生时代就一直保留着。
见到对方,大家都非常高兴,不停地谈着我们在医科学校时的学生时光,以及
后来我们在耐特利的培训,那是军医的必修课。
他和我是乘同一艘运输船到印度去的。对我们两人来说,那都是一次奇妙的冒
险。对我来说,军队里的职位简直是上帝的特殊恩赐,比其他刚刚取得执照的医生
幸运得多了。他们竖起一块铜招牌,坐在一间冰冷的屋子里,眼巴巴地等着病人光
顾。除了少数幸运儿以外,大多数都要忍受饥饿,难逃贫穷的厄运。
但是“剔肉者”的情况就不同了。他的父亲在布洛克街生意兴隆,虽然没有一
再坚持,但他十分希望“剔肉者”拿到执照以后能和他一起行医。
但是“剔肉者”一直享受着作为学生的自由,他不愿意把自己束缚在呆板严谨
的生活里,而他的父亲恰恰认为这是病人们所期待的职业品质,对一个医生来说至
关重要。
关于“剔肉者”的前途,他的家人曾进行过多次的争论。最后“剔肉者”赢了,
家人允许他暂时作一名军医,享受一下自由。
浪迹天涯的欲望消退以后,“剔肉者”回到家中,和他父亲一起当起了医生。
他回来的正好,因为他父亲的健康状况开始令人担忧,经常得连续几天躺在床上。
家里的生意都交给了“剔肉者”。
因此,在喝咖啡的时候,“剔肉者”问我能不能在他父亲卧床不起的时候代理
一下。我同意了,因为我军队里工资不多,我不能忽视任何一个能够增加收入的途
径。
不久,我就收到了“剔肉者”的便条,问我能不能代理两天。我很高兴地去了。
这样,詹氏高质食品承办公司的詹姆斯。亨肖先生就成了我的病人。
他以前从未看过医生。他的妻子、儿子也是这样。有些家庭人人都身体健康,
因此,无法理解别人为什么会生病。正如“剔肉者”说的那样,“如果每个家庭都
像他们一样,医生们就得拿着碗到大街上要饭去了。”
但这次,詹姆斯。亨肖先生有了一次不同寻常的经历——他突然患病了。而
“剔肉者”出诊去了。我刚刚做完一个手术,这时,一名马车夫来了,要求立即派
医生去,詹氏高质食品承办公司的詹姆斯。亨肖先生站在办公室里,腿动不了了。
“他好像扎根在地板上一样,我亲眼看见的。”情绪激动的马车夫喘着气说。
我抓起药箱,告诉护士我要去哪儿,然后就出发了。马车夫用鞭子抽打着马。
很快,我就被带到了一家名副其实的大商场。
几个穿着整齐的男女店员放下手中的活儿,盯着我冲上了办公室的楼梯。
一位年纪较大的女职员将我领了进去。只见我的病人双腿叉开站在那儿,双手
紧紧地抓住罩着皮套子的大桌子。他是钉在那儿了,两条腿丝毫不能动弹。他睁大
了眼睛,乞求地看着我,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狗,望着一个陌生人,希望他成为它
的主人。
他正在出汗。胖嘟嘟的脸上表情可怕。我猜他大约有六十岁。
我的第一个任务是使他镇静下来。于是,我开始劝说他,向他保证只要让我检
查一下,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他的一个儿子来了,很明显,有人已经把情况告诉
他了。他没有打断我和他父亲的谈话,而是焦虑地、静静地站在一旁。
我要求检查病人时其他人都出去。我边检查边和他说话。他脸上恐惧和绝望的
神情很快就消失了,代之以平静和希望。他意识到他的病没有生命危险。我向他解
释他的病是腹股沟疝气,只要带上刑带就可以了。我没有进一步解释病的起因,也
没有描述什么是疝气,因为这些只会使我的病人更加沮丧。
他的疝气渐渐有了好转。他开始能够移动双腿,后来就能够在房间里走几步,
并坐下来了。
在他儿子的帮助下,我们扶着他下了楼梯,走出下面的商场,上了一辆马车。
我和他的儿子陪他回家。他家的房子很大,和一位成功的高质食品承办人很相称。
我建议他这一天在家里静静地休息,并说第二天再来看他,然后我就走了,因
为他的家人可以照料他。
在他的眼中我成了最好的医生,因为他以前从没有生过病,对这个行业不了解,
无法作出比较。
一辈子都由一位医生看病的病人,一般都认为他们的医生是世界上最好的,因
此,不愿意换医生。
我的病人对我十分感激。每个圣诞节他都会向我问候,并送上一个大篮子,里
面装着鹅、酒、坚果和很多其他东西。而我却感觉自己像个骗子。我知道自己没做
过什么挽救生命的大事,或者只有少数医生才能做的特别的事情。但是,正如福尔
摩斯说的那样,送东西给病人带来了很大的快乐,而我应该为此高兴才对。我知道
哈德逊太太也同意这一说法。
我就是这样来到了布莱顿。我本以为这次时间会很短,我的治疗能使我的病人
很快好起来。但我失望了,我发现他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他想要恢复健康很不容易。
我整个晚上都在不安地想着福尔摩斯的情况。他只要找到一些线索就可以开始
他的拼图,而这个拼图一旦完成,他就能带着一个确定的答案去见首相了。现在他
有没有找到线索呢?
这个案子我想的越多,就越觉得罗杰。哈代不是个骗子。他得到的结果足以藐
视所有已知的法则。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结论了。我记得西蒙爵士提起过他的校长
为罗杰。哈代写的评语。有一次他独自在校长的书房里呆了几分钟,偷看了罗杰和
他自己的评语。“感兴趣时,有很强的集中注意力的能力。很强的责任感。擅长运
动。我们会经常想起他。”小孩的性格成人以后变化不会很大。
病人的身体终于好了一点,我可以让一位称职的护士照顾他了。我松了一口气,
赶紧乘最早一班火车回到了伦敦。
我离开了大约一个月。回到贝克街,向哈德逊太太打听我的朋友福尔摩斯的健
康状况时,声音竟有些颤抖。
听到她说福尔摩斯“又是老样子了”,我轻松了很多。她又说,“他一定很忙,
除了回来睡觉以外,他几乎都不呆在房间里。”
我问她,“现在又是老样子了”是什么意思。
她说,“你走后的几天里,他似乎变了一个人。晚上回来吃饭时总是神情沮丧,
好像全世界的忧虑都集中到了他一个人身上似的。然而一天傍晚他回来时,却显得
十分高兴,还拉了一首他最喜欢的小提琴曲。”哈德逊太太笑了,“我肯定他没事
了。”
我谢了她,处理完了我走时积累下来的信件以后,便坐下来等着福尔摩斯回来
一起吃晚饭。
他回来的很早,我很高兴地看到哈德逊太太关于他健康状况的描述完全正确。
他看上去充满活力,对我的归来表现出发自内心的高兴,我很受感动。
我觉得可以问他罗杰。哈代案子的进展了。
他用手托着下巴,他常这样做。我想他是在斟酌词句。
他回答道:“华生,进展非常顺利。我得向你承认,有一阵子我觉得我面临的
是一堵墙,一堵科学的墙。‘要是我能够到中国去,而且会说中文,能在中国四处
走走,调查调查月p 事情就容易得多了。但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我想我很快就可以给贝林格勋爵一个肯定的答案了。你知道,我一直
担心我见到他时说不出个所以然。那样会使他失望的,也会使我自己和整个国家失
望的。我办案的推一优势是时间,因为罗杰。哈代没有急着要答复。他到美国去了,
但很快就会回来的。”
“罗杰。哈代明白,这件事只有等整个内阁或特别委员会秘密商讨后,才能有
确定的答案。虽然首相要求我全力以赴,但这件事得花不少时间。罗杰。哈代设定
了一个最后期限,这个期限现在快到了。”
他冲我笑笑,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说,“华生,我的老朋友。现在我们不说罗
杰。哈代的案子吧,让我听听你的情况,说说你的病人,我想他大概正在恢复之中
吧;再说说布莱顿的所见所闻;当然,最重要的是说说你自己。”
我知道,关于这件案子他不会再说什么了。我跟他说了我病人的健康状况和一
些社会新闻。我们轻松悠闲地度过了那个晚上。
我阅读了伦敦的报纸,了解了最近发生的事件、小道消息和上流社会的新闻等
等。福尔摩斯则忙着摆弄他的试管和化学药品。
我们又恢复了贝克街的正常生活。哈德逊太太照料着我们,既像母亲又像一位
过度宠爱孩子的阿姨。
我回到贝克街有两个星期了。这两个星期里福尔摩斯都在外面为罗杰。哈代一
案奔波。一天,他问我第二天下午有没有安排。我回答说没有。福尔摩斯接下来说
的话让我吃了一惊,“华生,明天我们得穿戴得整齐些。我们要见首相和一些内阁
成员。”
我感到很惊讶,但他却没有作进一步解释。第二天下午两点钟,我和福尔摩斯
在一个破旧的房子外面等着,那实际上是一个废弃的厂房,坐落在伦敦一个肮脏的
街道上。我们就在这儿等着首相和内阁成员的到来。
首相和三名内阁成员坐着三辆马车到了,西蒙爵士当然也在其中。另外两辆马
车上坐着几个身强体壮的警察。
首相的情绪看上去比上次要好一些,内阁成员们也一样。我后来知道,这是因
为福尔摩斯已经答应首相尽快了结“移位器”一案,并说很快就可以证明他的结论。
一行人随着福尔摩斯进了房子,警察则在外面站岗。
厂房建于十八世纪,分割成三个矩形的车间,墙壁都用石头砌成,上面铺着威
尔士石板瓦。三个车间大小布局都一样,形状我前面提到过,是矩形的。三个车间
是相通的,中间有走廊连着。每个车间都有一扇小门,以便工人们能够使用车间之
间的小草坪上的厕所,不过,现在那些木头建造的厕所早已拆除。车间之间的空间,
主要是用来在墙上开窗,充分利用白天的光线。
一间小办公室里摆好了椅子,炉子里的煤正熊熊燃烧。福尔摩斯后来说,因为
炉子很多年没用了,工人们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清理掉那些鸟窝、煤灰和散乱的砖块。
福尔摩斯经常雇佣一些临时工来帮忙。炉子里的火几天前就生了起来,以保证当天
没有问题。
福尔摩斯清了清嗓子,表示他即将解释来这儿的目的。
“首相阁下,先生们,我将用几分钟的时间展示一下几周前西蒙爵士在海拉姆
府的地下舞厅里见到的情形,当然我的规模要小一些。你们将见到的船要小得多,
但总体设计是相仿的。和海拉姆府中的船一样,这艘船的四周也有木柱和铜电线。”
“你们将和西蒙爵士一样能听到发电机的声音,就像罗杰。哈代警告过西蒙爵
士一样,我也要警告你们:不要触摸铜电线,也不要走到铜线之间去触摸那只船。
如果你们听从这些建议,你们就会绝对安全。请随我来吧。”
我们走进了第一个车间。窗户非常大,每扇窗户上都有很多块小玻璃。这些玻
璃上积满了蜘蛛网和多年的灰尘,几乎不透明了。地板非常脏,石板已经裂开,凹
凸不平。每间车间的侧面都有一间阁楼,多年来无数的监工都从小屋的窗户里密切
地监视着他们的工人,这些工人现在早已不在人世了。走过一段很短的楼梯就可以
到达那些小屋。我在想,那些男人、女人和孩子们就在这如同监狱一般的地方度过
了一生,没日没夜辛苦地做着单调乏味的工作。我估计每间车间都要比海拉姆府的
舞厅小得多。但是,这个车间的中间占据着一艘显眼的新铁船。说得确切一些,那
只是一只小游艇,长度相当于运河里常见的那种平底船的一半。我们后来发现,它
的主要功用是为工人们提供油漆或修理的平台。一绕船四周有一些笔直的柱子,缠
绕着铜线,类似于西蒙爵士在舞厅里看到的围绕着中国船的电线。我望着首相,禁
不住把这里肮脏的环境与唐宁街10号作了对比。
我注意到,首相鹰一般的眼睛异常警觉。他边走边看,不放过任何东西。福尔
摩斯和三个内阁成员跟在他后面。
参观结束以后,首相停下来,转身面对着福尔摩斯,似乎表明他已全看过了,
正等着下一幕的开始。
福尔摩斯做了一场生动而又精彩的演说,这是他做的最好的一次演讲。“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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