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还敢过来这边的话,我就把你送到青州你姑姑家,并且以后都不许再回来了。”
“你?!”知道对方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蓝缈气得直跺脚,眼泪都要夺眶而出,“人家只是担心公子的安危啊,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看看怎么了……”
然而,烟水寒仿佛已经魂脱出窍,压根没有听见她的埋怨声。
他侧耳一听,密室里忽然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了那种撕心裂肺的模糊叫喊,气氛反而古怪得紧,由内而外弥漫着一种跟死亡挂钩的颓败沉闷。
……难道?!他的脸色越发冰寒,人已经一个箭步抢出,再不顾金靖夕事先让他在外等候的嘱咐,风也似的掠了进去,留在呆愣在地的蓝缈跟神色莫测的周士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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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很是宽敞,摆设也很是简单大气,地板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拼接而成,纹丝无缝。整个室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在这种颇为好闻的药香中,只觉让人感到放松疏懒,然而无风自涌,空气中却又隐隐传来一两丝锐利的血腥味。
室内正中心,雪檀木的桌上摆放着一套古朴的秘色茶具,旁边时一副没有下完的棋局,对弈的胜负已经分明,黑白棋子间依稀散落着殷红的血点,宛如绝美凄清的桃花瓣。
更加令人惊骇的是,雪白的四壁上全是刀剑纵横的痕迹,似乎曾几何时,这间室内经历了一场有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壁上剑痕深刻凌乱,张牙舞爪,覆盖了整整四面墙壁。
伴随着这凌厉创痕在岁月中沉淀的,还有无数隐约可见的血迹,尽管已经干涸如墨,可是却依旧灼人眼眸。
巨大的屏风之后,一张墨檀色长榻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年轻人,苍白瘦削,额角跟唇畔洇开血丝,无力地阖着眼睛,整个人就好像一束即将枯萎的花。
他洁白的衣饰全被鲜血浸染了,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手脚俱铐在床沿一角,而且铐着他的不是一般的铁链,而是经淬炼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精铁打磨而成,看上去似乎厚度要薄一些,重量也要轻一些,可是却更加牢不可破。
那些铁链就这样紧紧地铐着他的四肢百骸,仿佛将其活活钉死在某个虚空里。
“这、这是什么?!”烟水寒只须一眼,就疾风般扑上去攥着其中一根铁链,浑身颤抖。
“烟公子!”老医师徐瑞星悚然变色,吓得头发胡须通通倒竖了起来,怒喝一声,“快放手!你这样会要了他的命!”
由于他的牵动,使得铁链绷得更紧,榻上之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不可闻的低呼。就在这时,仿佛启动了一个放血的闸门,不断地有鲜血从切破的血脉处涌出,沿着铁链倒流向四周,淅淅沥沥地洒落下来。
烟水寒大惊放手,倒退一步,面色惨白,仿佛无法呼吸。
“徐瑞星。”他忽然回过神来,一把抓住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医师,攥着对方的衣领一把拖近,手指用力到骨节发青,“没用的老家伙,这到底是怎么搞的?今天你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我就把你的血也一点一滴地放干,让你尝尝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不信的话你尽管试试。”
徐瑞星几十年来一直都是明熙王府里的私属医师,由于医术高明而受到两代明熙王的赏识,平素养尊处优惯了,从来没有见过谁像此刻的烟水寒一样,用那样血腥凌厉的眼神看自己,不禁吓得一哆嗦,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你看……你自己看!”徐瑞星跌跌撞撞地扑倒在榻沿边,一把揭开金靖夕染血的宽大外袍,赫然跃入眼帘的是一幕更加令人不敢置信的画面——
只见他全身上下遍布着成千上万的大小伤口,每一处都深可见骨,每一处都镶嵌着一片薄如冰凌的东西,像是青花瓷的清脆碎片,一片片绽开在骨节里,像冻结的幽蓝霜花。
饶是身经百战的烟水寒,见此情景都不禁眼眶一热,手指在袍袖间攥出血来。
“那一晚,他到底还是背着我们出去了,不管不顾自己的孱弱病体,结果遇到了鬼渊盟的天煞,造成力竭而崩了……是不是,是不是?!”这一刻,仿佛愤怒已极,他居然仰头大笑起来,身上洋溢着一种绝杀的森然气息。
可、可是……为什么会流泪呢?为了那个该死的家伙,为了他的莽撞冲动而流泪,真是太没出息了。
他拼命忍住,用笑来掩饰住自己的难堪。
老医师颤抖着手指替他重新遮蔽那种惨不忍睹的伤势,忍不住沉沉叹了口气道:“幸亏不止他一个人,否则就回不来了……公子之前对我说,还有两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助了他一臂之力。”
“那两人年纪虽轻却不可小觑,一人着红袍,一人着蓝袍,无论是轻功还是武艺都很精湛,看路数颇像雪国‘七伤’中的人物……说不准是端木凌派去的,此番倒是帮了公子一个大忙,三人联手方压制住了那名天煞。”
“只可惜,最后却还是被那个鬼东西逃掉了。”徐瑞星捋着自己的胡须,忧虑重重,“这是鬼渊盟第一次派出天煞啊……”
想到金靖夕回府之际那般灰败的神色,如果就连他都一战而竭,落得这样重伤垂死的地步,一叶知秋,可想而知那个天煞的恐怖程度,其他人要怎么去抵御那般接近地狱使者的组织杀伤力?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在内心反复翻腾着,像天煞这样的厉害角色,鬼渊盟里究竟还有多少呢?
“在那种情况下,他竟然还敢……一个人去截杀天煞?”烟水寒的笑意逐渐冷却,带着一丝莫可奈何的轻叹,“真是难以想象啊……所以说,感情的盲目还真是能把一个聪明人变成傻子呢,就连精明算计的明熙王,也终究逃不过那一劫,最终被自己的本心牵着鼻子跑。”
他回头望着榻上那个昔日光华堪与日月争辉的王者,此刻却弥漫着一种苍白颓丧的气息,再也无了平素的锐利机锋,那种运筹帷幄的手腕,指点江山的气质,统统都消失了……
现在的他,哪怕一个三岁小孩,都能轻而易举将其置于死地。
仿佛听到了烟水寒的话,浑噩中的金靖夕,竟然毫无意识地皱了皱眉。
“哼。”烟水寒很明显地捕捉到了金靖夕那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抱臂而立,忍不住就赌气似的在旁恶毒讥诮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强呢,有本事拿出当年收服我的本事去对付天煞啊,搞得这么惨兮兮的,我都替你感到脸上无光……以后遇到这种事,你若是还敢一个人去,我绝对不会让人把你抬回来救治的,就算你还有气,我也要当场挖个坑把你埋了,免得看着添堵!”
“是么?”一个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金靖夕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眸光迷离,苍白着脸看向烟水寒,语气还是那种好死不活的千年淡漠,“你敢那样对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第十九章 锦绣公子
杵在外围的周士煌听得公子的内侍传话,带着满腹惊疑首次踏进那个明熙王府的禁地。
府中对于公子为何会落下一身病根讳莫如深,他虽然想要予以热情洋溢的关注,又恐反过来遭到多事之人的猜忌。
毕竟这明熙王盛世历经几代,府下幕僚尽皆藏龙卧虎之辈,无论是不是出于对金靖夕的忠心,底下亦不乏居心叵测者,因而为了少生事端,此间私事不提也罢。
然而烟水寒一番话,却又生生将他刻意覆上黄土的触须给刨了出来,他只觉得心里一阵七上八下的忐忑。
公子具体得了什么病不为人知,只道是从五六岁开始便要借助药物延长生命,放在寻常人家只怕早就死了好几回了,偏偏明熙王府是个人才济济的地方,那徐瑞星更是一位鼎鼎有名的前朝御医,为报老王爷往昔隆恩而甘愿留府,专为研究公子的病症劳心劳力——
据说在那位的治理下,后来金靖夕的病情的确有所好转,可是,为何会在七年前突然加重呢?烟水寒所提到的那个女子又是谁?与公子有何瓜葛?
诸般事迹藏头露尾,眼前局势如浓云迷雾,周士煌挠破了脑袋犹是百思不得其解。
“先生,你来得正好,靖夕心中有事,正想向先生请教一二。”金靖夕靠在榻上,阖着眼睛,紧抿的如雪唇畔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失血过多使得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冰冷,感觉更加锋锐。
不过,他闭着眼睛可不是为了摆脸,而是经历了那番折磨,一则虚弱过度,想节省些气力,二则正在聚精会神地画着什么。
云岩端砚,玉管狼毫清秀遒劲,赭色颜料耀目生辉,一边回想着什么,一边运笔成风,将脑海中的景象刷刷地描摹出来。
他的神情宛如清风流月,永远都是那副悠游自在的模样,可怜旁边为他包扎伤口的徐太医却累得够呛。
金靖夕不安分,他又不敢强行打晕对方先裹成木乃伊再说,结果就被对方滑稽地牵扯着东一晃西一晃的,跟只荡在树梢的老猿猴似的,片刻功夫就汗流满面,气喘吁吁。
室内阒静,却又透着一种的古怪的肃杀氛围,首先映入周士煌眼帘的就是瘫在地上一角的纯金铁链,上面血迹斑斑。
周士煌心下陡然一沉,已然骇得面无人色,再一瞥金靖夕那副仿佛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模样,当即好比五雷轰顶。
过了好半晌,还魂归窍的周士煌才嗫嚅了两片嘴唇一下,吐出一口冷气,动手抹掉自己满额的冷汗,尽管怀揣着满腹犹疑,一时之间,却是不知从何开口了。
“不要怕,你以后见多了,习惯就好。我这毛病是没办法了,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的。”金靖夕缓缓抬起了睫羽,轻灵蕴藉的语气,抬眼瞥到一旁的烟水寒跟徐瑞星。
那两人的脸部肌肉正止不住地抽搐着,他只当没看见,“哧啦”一声,动手撕下那张画笺来,到底有些赧颜,幽幽地,“你们俩不要想歪了……”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总有那么几天的……一阵阵狂飙的旋风自烟徐两人脑海中呼啸而过,使得那两人的表情很是丰富多彩,惹人遐思。
周士煌恭谨地双手接过画笺,眼光一落,顿时冲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颤抖着手指问:“你你你……你这画的是什么?!淫邪至极!淫邪至极!!”
烟水寒眼疾手快,气势汹汹地一把夺过来一看,面上立即风云作色,恨不得泪奔而逃。
徐太医胆战心惊地凑上去那么一瞧,嘴角立马也僵了。
金靖夕垂着眼睛,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诸位镇定……”
“你叫我们怎么镇定?!”烟水寒筛糠似的扬着那张画,气得七窍生烟,“刚刚从鬼门关溜一趟回来,别的没学会,竟然还惦记着这一手,传出去叫我们大家怎么做人?!你那贤公子的名头还要不要了?!……”
“……有什么不对劲吗?”金靖夕还被蒙在鼓里,见众人如此反常,当真好比云山雾罩,翼翼然瞥上了那么一眼,顿时脑门上挂起了几道黑线,阴测测地觑着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猥琐着的徐太医,“太医,对于这桩事,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徐瑞星擦着满头的冷汗,一边激动无比地抖着胡须,哈哈笑着打马虎眼,脸颊上顶着两坨奇异的晕红,搓着两手慷慨激昂道:“误会误会!那万斛猎春云雨图实乃出于名家手笔……并非公子所绘!呵呵,我家公子心性秉正,是半点也容不得那般邪心的,虽然可能私下里想想,可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当着你们的面胡作非为啊……”
连忙把烟水寒手中的那张翻一面递过去道:“是老朽拿错纸了,前阵子有个癫狂道人送来一叠据说是修炼无上奥妙剑法的秘籍,只绘了一面,我一不小心就拿错了,不是、不是公子所绘……呵呵,哈哈哈……”
金靖夕的眉头都皱得能拧死一排苍蝇了,额头青筋隐隐直跳。
他先前一直闭着眼睛,哪知道自己所绘图纸的另一面竟然大有玄机啊,实乃真个冤枉了他,彼时他眼风轻向周围一扫,就跟那轻轻掩埋尸骨的清泉一样,让人死得无声无息。
就徐瑞星那个老鬼而言,在朝野庙堂半生,圆滑世故得很,浑身打磨得跟条泥鳅似的滴流转。
哪知马有失蹄,这家伙偏又是个贪财好色的,酒色财气样样不缺。
有一回,金惠帝要他给自己看某种隐疾,好对症下药,这家伙头一扭,呼着满口唾沫星子,死鸭子嘴硬道,不干!
为啥,给皇帝看隐疾不但没啥油水可捞,等哪天皇帝不高兴了,他惦记着还有个捂着自己把柄的家伙在眼皮子底下晃,越看心底就越是燃起一把熊熊大火,那他的小命还能得保么?
最终还是金惠帝央一班重臣威逼利诱,赠宝马香车,闺榻秀女,这家伙才屁颠颠地去了,不止如此,后来还狗胆包天地屡屡敲诈勒索……
谁知,这事过了不久,他又犯了别的事,不幸被御史台参了一本,皇帝又心心念念记着他的仇,寻着机会立马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刀阔斧将这厌物给撵出了京都,瘟驴一样一阵风扇到了西北不毛之地。
话说回来,这徐瑞星在医术造诣方面是真有两把刷子的,以前常在明熙王府走动,为王府祛除些大病小灾,又兼对世子沉疴颇费了一番心思,攀到了金靖夕他爹这根高枝——
金永麟那可是有定鼎千秋之功的大英雄啊,血统又高贵,放眼河山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来。
老王爷念其乃己私交好友,便赐了他一大笔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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