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是她才对。
冰冷的手指重新相交,早就没有一分热度。司徒柳岸握着她的手指,轻盈地与她走到桌边坐下:“棠薇,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我很淘气,经常弄坏哥扎好的风筝,又不敢去找她,于是每次都去书房找你修补。你总是耐心放下自己的事情帮我修,还被妈妈骂过好几次呢。可是下次找你的时候,你还是毫无怨言的。你知道,小时候我有多喜欢找你玩。”
“棠薇,我终于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道理。当初在御史府多么用功地读女四书,想嫁一个如意郎君,如今进了这深宅大院,才德有何用处?最多的不过就是被人利用而已。在皇宫里唯一有用的,是智慧和机遇。棠薇,我们当初都好傻。”司徒柳岸说着说着,声音渐渐细小了下来。
棠薇低首一笑。御史府的记忆,早就浑浊不清,如今回想起来,也只有几个模糊的影子而已。她看着对面素衣荆钗的昔日主人,万千心事终究只是报之一笑。昔日御史府的金枝玉叶,如今却沦落到如此地步,当真让人心怜。江寒径只是个不应该在她生命中出现的男子,却左右了她的一生。人生如棋,执好自己的子,想铺设好一条战胜他人的路,却总是会被别人的阵法打乱计划,甚至被他人左右,甚至输得一败涂地。只是---难道她自己的命运。就要好得多吗?
二人相视苦笑,彼此心照不宣。谁都是无奈的花儿,顺水飘零,处处是家,有什么亏欠不亏欠地呢?
“棠薇,我明日就要走了,你一定要好好地服侍淑妃,不,季妃娘娘。她待你不算差。我也很放心。我们不过是无缘人。从此以后。再无相见之日,只有各自珍重吧。”司徒柳岸叹道。
“奴婢希望小姐出宫后,能忘记一切不愉快的事情。从前的恩怨情仇,也算一笔勾销。这件事情既然捅破了,小姐也断了与那人的念想。从此以后,你就可以过真正的自己了,小姐万万不要伤心。”棠薇道。
司徒柳岸淡然一笑:“我自是早就忘记他了,上次也是觉得莫名其妙的,待我反应过来,已经被陷害了。如果淑妃还掌权。你或许还能协助,可是事情总是不遂人愿的。”
棠薇听罢微微蹙眉,沉吟许久才问:“当初淑妃因为奏折失势,到底是什么原理我还不是很清楚。”
司徒柳岸挑眉看了她一眼:“难道你认为是我做的?我当时已经在闭门思过,哪里有这样的心思?”
棠薇恍然大悟,这次司徒柳岸被人陷害,也是因为手书。那人既然能模仿江寒径地字迹,自然也能模仿季淑妃地啊,此人到底是谁?仿佛找到迷宫地出口,她的心里豁然一亮:“那个陷害你的人可找到了?”
“那个人是尚功局的内监,已经认罪自尽了。”司徒柳岸道。
棠薇只觉得心上一凛,她指的认罪自尽,肯定是指承认陷害司徒柳岸的罪。那人一死。季妃不就再也没有平反的证据了吗?难道,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毫无挽回的余地?
司徒柳岸看着她,轻轻地叹息一声:“凡事也不要太过强求了,棠薇,你现在才是相对安全的啊。”
棠薇抿唇,对她颔首一笑:“小姐,我是偷偷溜出来地,天亮之前就要回去,现在就在这陪你多说一会儿话吧。”司徒柳岸怜惜似的一笑,纤纤素手轻抚上棠薇的脸。那一道道怵目惊心的伤痕,是永远也消磨不去的,初见之时,却没有让她心生烦恶,涌上心头的反而是深深的内疚。
天亮似乎还早,可是二人却又太多地话要说。从前种下的隔膜已经消失殆尽,毕竟,昔日亦主亦仆的两个人明日就要分离,并且再没有相见之日了。
宫花红遍,飘零何堪。小姐,我们此生,不过缘分已尽,强求无用了。
“没有人看见你吧。”素妆女子柔柔道。
“应该没有。”棠薇蹙眉上前,“娘娘,按照司徒采女的说法,盗走印玺的人不是她。”
季芸香沉默许久,终于叹道:“终究是命数啊。林氏的事情,怕是永远也说不清楚了。也罢,就算我永远欠着她的吧。”
“那也只能怪她自己地命数了,与娘娘何干呢?”棠薇小心翼翼地说。
季芸香看了她一眼,摇头轻道:“辛苦你了,棠薇。”
棠薇转过脸去,极其轻微地酸楚蔓上心头。
“可以了,就送到这里吧。”穿过月洞门,苏煜提着药箱径自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说。
怀容的眼里闪过一抹异样地色彩,她没有折回,而是悄悄地跟了上去。穿过一片茂密的树丛,不知走了多久,苏煜忽地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怀容。
怀容也一言不发,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半晌,苏煜讽刺似的一笑:“怀容姑娘跟着在下做什么,想要一同会尚药局么?”
轻轻地哼了一声,怀容与他相距七尺,盯着她的眼睛道:“苏医正真是关系亲妹子啊,什么好药都拿来给她,小小的风热,就连罕见的番红花也拿出来了呢。”
她本以为苏煜会大吃一惊,没想到他只是淡淡一笑:“想不到怀容姑娘还通晓医理。只是----怀容,你可知道番红花有什么用途?”
怀容蹙眉道:“番红花益气补血,但是对于风热来说,却会加重病情。苏医正是正七品医官,不会不知道吧。”
苏煜冷然一笑:“那么依你看来,苏小主的病情有没有加重呢?”
怀容摇了摇头:“她的病情看起来是加重了,只不过,她的病绝对不是普通的风热。这其中是什么缘故,是你这些时日在给她下药么?你究竟是受谁指使,居然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
苏煜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去。怀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挡在她面前,厉声责问:“是谁指使的?”
苏煜竖起食指,轻轻地贴在唇上,眼神泛起若有似无的笑意:“你别把旁人都叫来看好戏行么?虽然你护主心切,但是我也不得不警告你:一,你不过是个卑贱的宫婢,这些事情轮不到你过问;第二,有些事儿啊,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你为何要知晓这么多?为何苏谈静的病不是风热?”
“她的病本来就不是风热,而是从前服食过一种毒药,每次发作就像风热一样!你明知如此,还乱用虎狼之药,到底是为了什么?”
“毒药?”苏煜稍起惊疑,“你可知道此药的名字?”
怀容看着他的眸子,一字一顿地说:“焚香露。以各种养颜之药制成,有延缓衰老、体生异香之奇效,只不过,此药有很浅毒性,每月必发作一次,每次都要再服食一粒,用于止息。”她又怎会不知道这种毒药?只不过,师父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此药之解的方子,五师兄甚至告诉她,焚香露之毒是无解的。
苏煜沉默了半晌,忽地起身上前,一把卡住怀容的脖颈:“居然连焚香露都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怀容没有挣扎,反而定定地看着他,反问道:“你又是谁,怎么会知道格思会独门焚香露?”
第133节 元夜
二人目光冷然对峙,终于,他放开怀容,轻轻吐出几字:“焚香露还有一个作用,看来你是不知道了。”
“什么作用?”怀容连忙问。
苏煜嘿然冷笑:“焚香露还可以阻止受孕。你知道汉朝赵飞燕姐妹为何不能生育么?她们就是用过生肌香,而焚香露的原理,与生肌香是大同小异的。”
怀容倒抽一口冷气:“啊?难道师父有意不让苏谈静怀上龙种?”
苏煜挑了挑眉毛,恍然大悟:“云泽笠是你师父?那么---你就是他的关门弟子咯?”
怀容不必隐瞒,于是点头道:“是的。”
“怪不得。”苏煜淡然一瞥,“苏谈静说你奇怪,原是有道理的。你既然是他的关门弟子,又这么护主,为何不把解药交出来?难道你真的是云泽笠派出监视我们苏家的?”
“不是我不交解药,而是我焚香露根本没有解。”怀容斩钉截铁地说,“师父是让我来扶植苏小主的,我也不知为何他要给苏谈静服下毒药。”
“我虽然不相信你的话,但是你既然一路跟着我想问个清楚,”苏煜淡淡地笑道,“也算有些诚意了。如果你真的想帮谈静,不妨给她点真正有用的建议吧。你在宫里好歹也呆这么久,若说没有一点儿见识,我也懒得骂你无用了。”
怀容释然一笑:“苏医正放心好了,我既然服侍了苏小主,自然会尽心尽力的。只是---
苏煜颔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番红花可以克制焚香露的毒性,有助孕的功效。谈静若想在宫里生存,没有依靠终究是不行的。我只能用番红花加上银珍珠暂时克制。算是赌上一把。这样用法,也不能说没有副作用,情况不妙的时候,你要立刻告知。”
怀容点点头:“好地。”
苏煜方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对了,焚香露的事情谈静还不知道,你也不要让她知晓。你们格思会的人,我是从不信任的,不过看在你还有些诚意的份上。我就先观察一下。否则。你的小命。就是我要挟云会主的工具了。”
怀容柔柔一笑:“我的性命对云会主来说是不值什么的。”师父从来都以事业为重,其他地东西,都不过是可以利用地棋子而已。这一点,她早在被送进宫来之前就已经想通了。
苏煜并不答言,自顾自地轻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德显十年十二月《起居注》,尚寝局女史柯氏录:婕妤许氏霜庭温婉贤德,擢封正二品昭媛。
时近年关,宫里最为得宠地当云惠妃莫属了。她的身孕渐显,给宫里的新年平添了一番喜气。百里衡臻几乎每日下朝之后都会在她的仰祥宫呆上一阵。随后或去敬妃处,或去昭媛许霜庭处过夜。宫里极得宠的也就这几人而已,其余谁也没有其千分之一的锋芒。
薛涵紫虽也是怀有身孕,却因为上次江寒径事件的缘故,极是低调,自然也不算得宠。钟疏柳还在闭门思过当中,牵扯进朝堂上的事情。她也是回天乏术了。苏谈静一病就是一个多月,心里虽然焦急,却也不经意间避过了不少事情。现在看来,新晋秀女中最得宠的反而是最后一个承恩的许霜庭,当真命途如此,不可揣测啊。
锦宁宫这几日分外地平静,倒不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而是变故实在太多。反而寂静了起来。不说钟才人和苏才人的事情,几日前上官才人去拜见惠妃的时候倒又生了事端。
惠妃本来就不喜欢上官皓雪。那日上官才人去拜见惠妃,因为送的礼物寒酸被惠妃的宫女芳儿冷嘲热讽了一番。巧宜与她据理力争,却被惠妃斥责一番,并且害的她动了胎气。皇帝十分生气,责令上官才人回锦宁宫闭门思过,本来也要惩罚巧宜的,敬妃劝说巧宜是先皇后亲封地女官,不宜大加责罚,百里衡臻念及先皇后的贤德,这才作罢。
苏谈静知晓这件事后唏嘘一番,并与怀容和琳儿暗相议论,若是没有权利和身家地位,在宫里果然是很难生存的。
怀容则是劝道:“苏小主不必忧虑,惠妃有孕正当宠时,您怀上龙种不一定是好事。小主的父亲司马大人是朝中干将,念及您的家世,小主也不用忧心今后。现下的当务之急是把身体养好,暂时避开惠妃的耳目,假装一个低调地人,也不失为保护自身地良策啊。”
“可是你总让我呆在宫里,一点趣味都没有呢。”苏谈静有些不高兴地说。只听琳儿附和道:“是啊,苏大人说要小姐多活动些才好。”
怀容点点头,终于说:“苏小主还是多去与上官才人说说话吧,她在闭门思过,肯定也满无趣的。”
“什么?”琳儿地眼睛里写着不屑的神情,“大过年的,你也不怕小姐沾上不干净。”
苏谈静拍了琳儿一下,“别这么说,你在宫里的见闻,哪里有怀容多呢。”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怀容当成可以信任的了。
怀容笑而不言。在皇宫好歹呆了将近一年,她这样做,自然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寒风瑟瑟,虽然没有降下瑞雪,却干冷干冷的,冻得人寒彻肺腑。不同于惠妃宫殿里暖香缭绕,行动馨风,门可罗雀的承元宫是一派木叶凋残的冷清。
这大概是棠薇跟着季妃以来,度过的最冷之严冬。但是她并不在乎,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把自己看做一个养尊处优的宫女。她的存在,从来都是为了旁人,所以,一切曾经有过的荣华,都是虚无缥缈的,而今被无情地夺去,似乎也是理所应得的事情。
棠薇从来不嗟叹自己的命运。她望着殿堂内唯一的一盆炭火,小心翼翼地将一张字纸放了进去。纸条很快地燃烧起来,映得她的脸色泛着潮红。
季芸香淡然地看着即将熄灭的炭火,从前的荣极和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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