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她早就记不清楚了。这么多时日的冷清生活,她的心早就如同纸张燃烧过后的灰烬一样,稍一翻动,就灰飞烟灭了。
百里衡臻再也没有来看过一眼,从来没有过,甚至也没有与恬伊说过一句多余的话。季芸香不愿再想,泪水早就咽回肚里。过去,本来就是为了回想的吧。现在的生活,总是超越不了记忆中的最美好时刻的。
“娘娘,您真的要去?”棠薇小心地翻动着盆子里的炭火,埋着头道。
季芸香点了点头,草草地嗯了一声。
棠薇面上终于泛起微笑,正准备说什么,却被一阵炭灰呛住,剧烈地咳了好一阵子。
这是德显十年的最后一夜,热闹而冷清。几乎所有的宫人都去参加除夕的晚宴,漆黑的道路上看不见一个人影,就连巡夜的侍卫,也早喝的醉醺醺地休息去了。
凤仪宫也是一样的冷清。自从先皇后薨逝后,这里就一直空置着,等待着新的主人。只可惜,因为种种变故,这里再也没有主人居住。没有跟随先皇后殉葬的宫人继续打扫着这里的庭院,只是这冰封的严冬里,也没有宫人肯出宫来,都窝缩在空旷的宫殿里取暖了。
季芸香走近湖畔的时候,恍然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幽幽地撞进心坎里。钟姐姐,是你回来了吗?她顾不得已被吓出的一身冷汗,赶忙走上前去。
歌声越来越清晰,在寒冷的夜里分外突兀,却也没有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月色将湖面覆盖一层冰冷的霜华,寒气逼人的湖畔,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子坐在石头上,旁若无人地唱着歌,似乎极是惬意。听到身后的动静,歌声戛然而止,她回过头来,手里的梳子“啪”地一声掉落在地:“谁?”
第134节 旧爱
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二人都有些失落。尴尬的气氛凝固了二人之间僵冷的空气,过了好久,季芸香终于决定打破这僵局。勉强堆砌出一个笑容,她轻轻地说:“原来你也在这里。”
那人回过头去:“我在与皇后娘娘说话,你来打扰作甚,是想对先皇后不敬么?”
季芸香笑了笑,挪到她身旁坐下。青石的寒意冷彻全身,让她一瞬失去了知觉,仿佛林美人寒意充斥的眸子。那日的林美人,也是这样看着她的。
对她来说,掉了一个孩子算不了什么,而那耻辱却是刻骨铭心的。如今见了仇人,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终于,她淡然道:“原来是淑妃娘娘。娘娘别来无恙啊,怎么今日不去参加除夕晚宴?难道是故意溜出来讽刺我的?”
她苦笑道:“我确是偷偷溜出来的。今日承元宫的看门侍卫都去过年了,我才能出来散心的。”
气氛冷然许久,忽听林美人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她已经不需要报复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居然帮她做好了一切的事情?
“我也是来看皇后娘娘的,不该说的话,就不要多说了吧。我也不指望你相信我,只是那件事情真的不是我所为。”季芸香的眼睛瞟向别处,她随手拾起块碎石,重重地朝远方扔去。
“懒得听你解释。”林新月也背过身去,“这是你当日对我说的话,如今我也要对你说。不过呢,我也是偷偷溜出来的,我们也差不到哪里。”
“你说什么都好。”季芸香叹了口气。
林新月呆呆地看着湖水,朝时红颜君常宠。一夕繁华落尽,不是每个宫中女子的命运么?谁肯不为自己,只为旁人而活?
季芸香也这样静静地坐着,许久未曾言语。不知过了多久,她仰头看了看月色,轻轻道:“你觉得先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新月眉头轻蹙,终于轻道:“反正是个好人,比你好。当然也比我好。她能做到的事情,我永远也做不到。”
季芸香淡然一笑:“我也是一样。你现在还恨吗?”
夜辉淡淡。映衬得林新月地脸如同玉雕般高洁出尘。她惨然一笑。摇头道:“不恨了。我惟一恨的,只是我自己无用。”
“既然如此,就不要让自己后悔。”季芸香看着她,轻盈地站起身来,“我先回去了,你不妨在这里多坐一会儿。”
林新月看着她,似乎有些不解。
季芸香神秘地一笑,俯下身去轻轻地说:“你方才的小曲很好听。”她说完,转身飘然离去。
湖波寂寂,除夕之夜安宁而祥和。一阵微风刮过。林新月忽地起了一声冷汗。遥遥地忽地传来的声响,她的目光一下子澄澈了起来。
原来如此。林新月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她清了清嗓子,柔柔地唱起了方才的那首江南小调。歌声婉转飞扬,一开始不绝如缕,仿佛一阵清泉流过每个人的心田,想抓住却又找寻不到任何踪迹。林新月一时兴起。站在光滑的岩石上,旁若无人地大声唱起歌儿来。
湘天风雨破寒初,深沉庭院虚。丽谯吹罢小单于,迢迢清夜徂。乡梦断,旅程孤,峥嵘岁又除。衡阳犹有雁传书,郴阳和燕无。
旁人静静地听着。她看见了。理也不理,直到那人出声打断:“你是谁?”
林新月地歌声戛然而止。她身着月白色丝光软绸衫,瘦弱地身姿缠裹着九尺披帛,独身屹立在寒风里,看得让人心中发冷。衣裾飘飘,仿佛降临尘世地仙子一般,只是月色昏暗,皇上没有看见她眼睛里的那一抹讽刺。她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距离自己不远的皇帝,月光照在光洁无瑕的面庞上,高傲不可亵渎。
百里衡臻的声音似乎有着不小的吃惊:“你,你是----”
“皇后娘娘,您怎么就要离开了?等婢妾把这一首曲子唱完不好么?”林新月垂头,似乎是叹息了一声,“婢妾又让皇后娘娘想家了。”
“皇后?”百里衡臻眉头轻蹙,“在哪里?”
“就在那里啊。”林新月理所当然地指了指对面的一块青石,“方才还在那里呢,我看了您一眼,就找不到她了。你看,她的香囊还在那石头上。”
百里衡臻顺着她的手往旁看去,果然有一个锦囊一样的东西静静地躺在青色地石头上。涌自心底的寒意被竭力地压制住,他伸手拿起那个香袋,一股熟悉的幽香瞬间包裹了他的全部感觉。他来此处,本就是因为想起先皇后,难道,她方才真的在这里?她为何要离开,是不想再见到他吗?
“你把它给我,这是皇后娘娘的东西,你别弄脏了。”林美人走下青石,伸手想拿过香囊。百里衡臻微微地楞了一下,却听姜禹一声轻喝:“大胆林氏,失子犯错,怎可私出惠礼宫,还对皇上如此无礼?”
林新月楞了一下,偏着头疑惑地说:“皇上?不对,你不是皇上……皇上是要和皇后在一起的……”
“林氏,还不跪下!”姜禹大声喝道,几步冲上前去想要将她按倒。林新月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地。
忽地有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来不及扶起林新月,急忙伏地叩首道:“皇上恕罪!林小主上次受惊过度,以至于有些时候还不清醒,都是奴婢照顾不周,才让她从惠礼宫跑出来----请皇上责罚奴婢,奴婢知错了!”她重重地叩首,苦苦哀求道。
林新月静静地看着她,语气平静若水:“弄碧,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只出来一会,马上就回去吗?你这么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全宫上下地人不就都知道了?我不过是想来吊唁一下先皇后,你不必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吧。不是我说你----先皇后对我百般照拂,那日我流下一子,若不是她在一旁劝慰,我说不定就想不开了。她对我那么好,可是我直到她死,都不能再见她一面,这让我内心怎能安呢?”她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我总是夜不安寝,食不知味,皇后娘娘的大恩,我这一辈子都无能报答了。”
“小主!”弄碧瞅了瞅皇上,一个劲儿对她使眼色。林新月顺着她的目光朝上看去,与百里衡臻无神的眼睛融汇在一起,她忽地全身一震,端正了身姿,叩首道:“罪妾拜见皇上!婢妾不知皇上驾临,还望皇上恕罪!”
百里衡臻看着她,眼里忽地有了一丝温度。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俯身扶起她来,轻轻地说:“你刚才看见皇后了?”
钟疏柳紧紧地抿着嘴唇,眼里露出怯色。许久,她摇了摇头:“好像有,也好像没有……婢妾真的记不得了,恳请皇上---”她说着,又欲盈盈拜倒。
百里衡臻抓紧了她的手臂,不自然地流露着从未出现过地歉疚色彩。他轻声一叹,对弄碧说:“扶林美人回宫休息吧。”
弄碧偷偷地瞟了一眼皇上,立即欠身行礼:“是,奴婢立刻将林小主带回惠礼宫,绝不会让她再惊扰圣驾。”
“谢皇上宽恕婢妾失德。”林美人敛裾一礼,神色从容,容色风度像极了不落凡尘地仙子,丝毫看不出方才郁郁怏怏的样子来。
百里衡臻深深地看着她,眉头一紧:“不,带她回正四品美人居住地德馨宫。”
第135节 暖香
弄碧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瞬的惊喜,但她立刻恢复了应有的恬和。仍是如往常一般行了告退礼节,她搀扶着林美人袅袅婷婷地向远方而去。
百里衡臻凝望着平静的湖水,不时地闻一下手中的香囊,心里思绪万千。钟歆,你终究是不肯来见我么?从前我对你横加挑剔,总觉得你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如今没了你,我才知道贤内助的好处。如今这皇宫之中,谁能代替的了你呢?谁能像你一样温良贤德,肯为别人事事操心呢?
心里盈满悔意,可是,一切都不能挽回了啊。
寂寞的凤仪宫,只听见湖水拍打岸边的声音,回应着他内心的空虚悔恨。
“皇上,入夜天寒,该回宫就寝了。”瑟瑟寒风之下,姜禹的声音有些微微地颤抖。
百里衡臻终于“哦”了一声,却突然想起,以往的元夜,他都是在这凤仪宫里过夜,今晚又该去哪里?想起来,又没来由地让人伤怀。他拿起手中的香囊,凑到鼻息旁边,轻轻地一闻,心里突然一阵释然。仿佛一声极其春澈的呼唤从天际传来,他心里一惊。好久没有看见她了啊……
“皇上喜欢这个香料,奴才下次从尚药局拿些来。皇上,该会富锦宫了。”姜禹小声催促起来。
百里衡臻点点头,随他走了几步,忽又止了步子:“尚药局做不出凤仪宫的气味来,还是承元宫的正宗,你下次去淑妃那里要些来就好了。”
姜禹听到这话,心里百感交集,一时竟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好。百里衡臻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口误。忙笑了笑:“噢,不对,是季妃。”
“是,是。奴才失礼了。”姜禹心里微微一沉,正低头小心地走着,忽听百里衡臻沉吟道:“今儿除夕元夜,承元宫挺寂寞的吧。”
姜禹迟疑了一下,恭敬地说:“是。承元宫这几个月来一向是很冷清的,想来也不缺今天。”
百里衡臻扁了扁嘴。似乎对他地话不太满意。他又走了几步。踟蹰了一下才说:“那……你与朕去承元宫拿些先皇后曾用过的香料。如何?也只有她承元宫才有这东西。”
姜禹的手臂不自觉抖了一下,立刻陪笑道:“夜已经很深了----皇上,季妃可能已经睡下了。”
“朕都没睡,她怎么敢睡?”百里衡臻哂笑道,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二人兴致勃勃地行至凤仪宫门口,忽见外面四周灯火亮得通明。百里衡臻心生疑惑,只见德妃步履轻盈地从旁边走出,施施然跪了下来:“臣妾终于等到皇上了。姜总管,皇上怎么就穿这么少,万一风寒侵入。损伤了龙体你怎样负责?”
姜禹没有理会她,他的脸色有些发青,低着头紧紧地盯着百里衡臻看。百里衡臻楞了一下,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语气却还是淡淡的:“你有什么事情吗?”
德妃略有惊诧地抬起头来:“臣妾已经为圣上准备好了水八仙羹汤,皇上再不来,可就要凉透了啊。这可是臣妾娘家从岭南之地带回来的呢。”她撇了撇嘴。似乎有些委屈。
百里衡臻这才隐约想起,方才在家宴之上,他好像的确曾经答应过德妃这件事情,心里有些挪揄,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姜禹朝他连使眼色,百里衡臻这才略略颔首:“爱卿起身吧,地上凉。走。朕与你同去吧。”
德妃这才站起身来。恬和的喜悦爬上眉梢。德妃身着琉璃缀锦水红色翟衣,衣缘用金银双线绣着蝴蝶图饰。奢华中带着一丝悠雅气度。她本就气度雍容,三十岁出头的年纪,眉梢虽显,却又不知何故有种少女地温悦俏皮。她本是百里衡臻在做太子地时候迎娶地最后一位侧妃,刚一进东宫就怀上子嗣,极是受宠,后来竟生下一位王子。也许是上天嫉妒,这个小王子在八个月大的时候就体弱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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